日本“吉他公主”村治佳织
上个月,日本新生代吉他领军人物村治佳织、她的老师福田进一以及中国演奏家叶登民在上海同台献演。从这位年龄与杨雪霏相仿的女演奏家身上,可以窥见日本古典音乐在商业化上的成熟。
文/ 杨六记
在日本,村治佳织的名字家喻户晓,她是新生代古典吉他演奏家中的领军人物,被誉为“吉他公主”,每年至少要在国内举办30 场音乐会。凭借偶像明星级的甜美容貌,村治佳织让远不如其他古典乐器普及的古典吉他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作为日本首位被Decca 签下国际发行合约的演奏家,村治佳织获得的待遇也相当高。公司不惜血本,使用大型摄影团队为其制作唱片内页摄影集。她提着吉他箱行迹天下,在法国的大街上、西班牙的古堡里、哥斯达黎加的森林中演奏吉他的行踪,也被录制成DVD全球发行。在日本,村治甚至拥有自己的电台节目,每周邀请不同领域的嘉宾,聊的是音乐与历史。她介绍说:“节目很轻松,其中一半时间是在播放推荐的音乐,而我则最喜欢与人交谈。”
村治佳织上一次来上海,还是5 年前。那次,她过分纤细的手指把观众吓了一跳。从物理角度说,手指的尺寸和力量,对吉他演奏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先天条件。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现场,村治演奏的音量总是与她本人一样“弱小”,无奈之下只好使用会破坏音色的扩音器。采访时,村治特意双手合十,让记者看她两个手掌的大小差—左手足足比右手长出一厘米。由于3 岁就开始弹琴,“左手老是弯曲着用力按弦,刺激了它的生长”。
尽管先天没什么优势,但村治的基本功相当扎实,赢在“持久力”。对于相当于用手指取代弓弦的吉他,手指一丁点的踉跄就会造成严重的错音,即便是经验丰富、贵为大师的罗梅罗兄弟都很难避免出错。村治的演奏风格正如稳定出色的轮指一般,几乎没有技术破绽,如其所言:“将音乐创作进行下去,对我来说是一件极为高兴的事情,与一个音符从容相对,直到把它完全领悟为止,这项工作也是很费时间的,但正因为它费时间,所以才有这么做的价值。而且,我会很好地、不断地使我的作品趋于完美。”
日本一向在古典吉他领域占有重要的一席,有很多著名的作曲家和演奏家,比如横尾幸弘(Yokoo Yukihiro,1925-),他创作的献给约翰。威廉姆斯(JohnWilliams)的《樱花主题变奏曲》在日本吉他界的地位,就如《黄河》之于中国钢琴界、《梁祝》之于中国小提琴界。还有创作了《春之歌》独奏曲的斋藤太计雄(Saito Takeo,1904-1983) 以及被许多东方作曲家奉为尊师的武满彻(Takemichu Toru,1930-1996), 后者创作的《梦的边缘》吉他协奏曲,是独具东方调性色彩的吉他名曲。
村治经常在专辑中演奏日本作曲家的作品,她说:“这些曲子富有独特的东方神秘色彩,经过吉他演奏家改编之后,十分适合演奏。”相比之下,被改编成吉他曲的中国曲目只有《梁祝》一首。
其实,村治佳织的成名之路一直与中国学生并行。她在1989 年日本少年吉他比赛中获最优秀奖,又在1989、1991年的学生吉他汇演中连续获得一等奖,但从纯技术角度而言,她的水平可能远不及杨雪霏。在村治佳织的facebook页面上,有一张她与陈志和杨雪霏师徒二人的合影,当时的村治年仅12 岁。到1992 年为止,村治是Leo Brouwer 国际吉他比赛和东京国际吉他比赛中最年轻的获奖选手,直至这个纪录后来被陈志的另一位高徒、12 岁的王雅梦打破。同14 岁时的杨雪霏一样,村治佳织也曾拜见高龄目盲的作曲家罗德里戈(JoaquinRodrigo,1901-1999), 不过杨雪霏弹的是旷世名曲《阿兰胡埃斯协奏曲》,村治则说自己“只是弹了几首小曲子”。
拜日本发达的唱片工业所赐,年轻的村治对未来的选择余地远比杨雪霏广阔。15 岁在东京津田会场首次举行独奏会后,村治就开始好运连连。作为维克多娱乐唱片公司专属艺人,她发行了首张专辑《表现》(espressivo),其后开始职业生涯。次年,她与日本爱乐乐团和NHK 交响乐团合作演奏了协奏曲。1996 年, 她与Guido Guida 指挥的意大利RAI 国家交响乐团合作,在三场音乐会中演奏了阿兰胡埃斯协奏曲,其中在托里诺的一场意大利全国进行了电视转播,受到了公众和评论界的盛赞。1997 年她发行了第4 张CD《田园》,而次年的第5 张CD《卡伐蒂娜》成为她最畅销的唱片,并得到很多评论的肯定。1997 年9月开始到巴黎的高等音乐学院留学,为期2 年。同年11月,她的首张罗德里戈的原创吉他作品集《田园牧歌》出版。2001 年, 在罗德里戈诞辰100年之际,村治邀请获奖导演乔恩。里得维克(Joan Riedweg),记录下她在阿兰胡埃斯宫殿演奏同名曲目的实况,还在蒙瑟拉斯城、费格拉斯等西班牙中部的高原地带进行了拍摄,记录了西班牙的风光及悠远历史,整部影片的画面美轮美奂,几乎让人忘记了这是一部MV。
爱上西班牙
上个月和村治佳织一起在东方艺术中心登台的,还有她的老师福田进一(Fukuda Shinichi)。福田进一是日本现代极富传奇性的吉他大师。比起世界上许多吉他演奏家,福田进一学习吉他相当晚——12 岁。1976 和1977 年, 福田进一连续两次在第3 和第4 届日本吉他大赛中获得优胜。此后,他前往法国学习。1978 年,他以最高分的成绩从巴黎高等音乐师范学院(L’ Ecole Normalede Musique)毕业。同年又摘取了在意大利举行的第4 届Gargnano 国际吉他比赛的桂冠。1981 年,福田进一获得第23 届巴黎国际吉他大赛的冠军。他曾师从约翰。威廉姆斯和曼努埃尔。巴鲁艾科(Manuel Barrueco)等世界著名吉他大师。日本新生代的吉他家如村治佳织、大康司(Yasuji Ohagi)、村治奏一(Soichi Muraji,村治佳织胞弟)、铃木大介(Daisuke Suzuki)等人皆出于福田进一门下。跟随福田学习了8 年的村治谈起与老师同台时说:“虽然福田现在已经不教我,但有时仍会打电话给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教导我某张专辑里的曲目处理得不够好。”
福田的演奏风格十分自由奔放,时常弹着弹着就自己笑了起来,喉头始终发出声音跟着唱,有点像爵士界的那位钢琴怪才Keith Jarrett。相比之下,学生村治佳织的演奏状态就显得拘谨得多。
村治演奏时表情严肃,几乎从来不笑,但是私下与她交谈,却发现她是很健谈的开朗女孩。她说,自己3 岁开始跟父亲学吉他,已经弹了30 年,几乎一生都在弹吉他。“我在20 岁时认真地思考过这件事。事实上,我在能思考选择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吉他演奏家。虽然我一直积极乐观地面对这件事,但到了20 岁,我想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人生要如何选择了,继续或是停止。如果真的喜欢,我就继续做下去。自那以后,我更积极地以自己的愿望为出发点来演奏吉他,因此我更享受于此,对事业也变得更有责任感了。我去欧洲,不再仅仅是学习音乐,也是享受生活。”这两年有些淡出人们视线的村治佳织说,“近两年,我并没有做一个音乐家该做的事,我去国外学习,还做了音乐杂志的编辑,一本不只是关于音乐的音乐杂志。”
正是这些经历,让村治爱上了西班牙,她写道:“在西班牙的大街上散步,干爽的空气、天空的颜色、风、还有各种树木、建筑物等,这些好像都与音乐相通。在街上跳舞的人、唱歌的人,他们都很好看。能像他们那样自然地演奏音乐,能以欢快的表情演奏,是我最大的乐趣。我想,假如我能做到的话,听我演奏的人也一定会很幸福的。在此期间,我在格拉纳达弹了几下乐器,旁边的老奶奶说:这声音真是甜美啊。我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所以很吃惊,看来吉他有很多种听的方法??”
如今,她终于如愿在马德里安了家,虽然一年中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呆在西班牙,但村治说:“那里的天空是很美的天蓝色,我从没在东京见过那么蓝蓝的天空。我很喜欢那里的氛围。和我们比起来,西班牙人给人很疯狂的感觉,他们知道该如何尽情享受生活,他们直率地表现自己的情绪。西班牙的食物我也很喜欢,他们吃tapas,也吃海鲜饭。习惯西班牙后,我需要用心铭记马德里的空气和阳光,才能在日本生活。”
B =《外滩画报》
K=村治佳织(Kaori Muraji)
B :大约有两年时间没听到你的消息了,去了哪儿?做了些什么?
K :两年前,我在马德里买了公寓。如今,我在马德里和东京都有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花一半的时间在日本工作,另外一半时间在欧洲做个普通人。现在我选择了马德里,在西班牙的中心地带。事实上,在欧洲挑个城市对我来说是个很难的选择,我喜欢巴黎,也喜欢伦敦,我每年要去录制一张专辑。我喜欢马德里是因为那里的人对吉他很感兴趣,对我来说与人沟通很方便,每当我把吉他拿进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总会对我说:哦,你是日本人。
B :你会说西班牙语?
K :是的,我学了西班牙语。这是一种振奋人心的语言。有时,我同朋友去西班牙的地铁站和公园表演,那里的人们热爱音乐,不仅是古典音乐,而是任何种类的音乐。在那里,我开始弹奏一些弗拉明戈或爵士吉他的曲目,需要即兴作曲。
B :即兴演奏对于古典吉他家可不是容易的事。
K :最后我还是做了,我尝试去做,最近我已经习惯并开始享受它。但一开始我有点害怕,因为我以前一直都只是照着谱子弹奏而已。
B :你曾经为罗德里戈演奏?
K :是的,遇到他是在他去世前半年的样子,那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我原以为他会躺在床上,结果看到他穿着整齐,坐在钢琴旁。我意识到他不是吉他乐手而是热爱着钢琴。我演奏了两首曲子。事实上,他已经98 岁了,不能再谱曲了,也许他能听音乐,但是他不能说太多话。不仅是对我,对他的女儿他也不讲话,与他交流时他也不一定会回答。不过我看到他钢琴上放着那种有突起的,给盲人阅读的乐谱。
B :能谈谈你的欧洲之旅吗?你觉得所有学习古典吉他的人都需要去欧洲吗?
K :如果他们想要继续深入学习,我认为他们应该去欧洲,看看那里的现实和景观,去体会那里的氛围。当我们在舞台上表演时,许多有经验的舞者能够想象出许多场景,所以如果我们能表演出想象中的一些场景,我们就能将它传递给受众。我试着将在欧洲的生活经验带回东京,让自己不那么忙。即使我有很多的工作计划,我也努力让自己拥有私人时间。我会一个人去一日的短途旅行。
B :东京也是个十分繁忙的城市,很难给予人音乐上的想象。
K :在东京,我的制作人很喜欢骑自行车,他会给我施压,让我也一定要骑车。通常我很少骑车,在路上和汽车并行骑车是件很危险的事。我更喜欢步行,我会去公园锻炼。我住在闹市区,通常花上40 分钟去书店买书,然后去咖啡厅阅读。
B :能谈谈你的吉他吗?
K :我有三把吉他,两把Jose LuisRomanillos,一把巴西的Sergio Abreu。当我和管弦乐团合作时,我会选择后者,因为它的音色更多彩,声音更有力。
B :如今你每天还要花几个小时来练习?
K :我每天保持4 小时的练习量,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我很喜欢练习完了去做按摩,这对于保持姿态很重要,因为练习吉他对于我们的身体很不好。事实上,我有个很好的中国按摩师,他同时也会教我中文。音乐的学习就像爬山,一路上很困难,但是一旦到了山顶,一切都会不同。
B :在亚洲,日本是古典吉他的先行者。你们有很多古典吉他的学校吗?
K :不,都是单个的吉他老师,不是大型的教学,每个人带三四个学生,像私塾制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我的父亲现在还在教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