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 林芝 实习生 赵爱思
2010年7月28日,大连。在约好的咖啡厅里,记者见到了解放军210医院的老首长张云泰。面前的张老年过六十,但却十分年轻,张老张口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便是:34年前的今天,就是这个时候,我正在准备赶往唐山大地震灾区。
转眼34年过去了,张云泰从一个年轻、意气风发的卫生处助理员,到今天离开领导岗位的老首长,在他的军旅生涯里写满了可圈可点的功勋,但是这其中最难忘的无疑是34年前在唐山经历的近100个日夜。
本周,电影《唐山大地震》在全国吹响了集结号,而对于张云泰来说,这不仅是部颇具观赏价值的电影,更重要的是在光影的闪动间,他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曾经挥泪流汗的唐山……
电影救灾内容太少,有点遗憾
《唐山大地震》的片头异常的安静,能容纳上百人的电影大厅突然静得有些肃穆。张云泰带着自己的老伴和年过8旬的父母静静的坐在观众群里。此时的张云泰甚至有些紧张,因为走进影院之前,他对这部电影有着太多的期望。
“去之前,我想象过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差距不小,有点遗憾。反映救灾、重建的太少了,更多的是两个家庭的感情戏。不过还是很感动的,老伴和老妈自然是哭了,老父亲也在不停地抹眼泪,我是看到方登母女相认时,最感动。”
自打听说要演《唐山大地震》了,张云泰就和老伴商量好一定要看,正巧父母也在大连,多少年没看过电影的两位老人也加入了观影队伍。“他们说总听我说当时的情况,这下有机会看看到底什么样了。”
看过电影后的张云泰略微感到有些遗憾,“我设想电影可能会演重建的,结果没有。不过,也还不错了。”
《唐山大地震》票房是意料之中的好,但是质疑声也一浪高过一浪,作为一名在医疗系统工作一辈子的军人,张云泰觉得有些质疑没什么道理:“有人说方登被救出来时,她母亲怎么会以为她死了呢,应该能听到心跳的啊。在那种情况下,孩子暂时窒息是有可能的,母亲又没有什么医学常识,而且是在那么大悲的混乱情况下,误以为死了也算正常。而后来一场大雨让孩子苏醒,也说得过去,就像以前电影里也经常演,鬼子用了酷刑,也是用冷水把共产党员浇醒的吗,一个道理。”
10小时集结,整个医院搬到灾区
34年了,在张云泰的脑海里,自己当时驰援唐山救灾的场面总是闪过,一幕幕就如同电影一般,甚至比电影更加扣人心弦……
1976年的7月28日早上,张云泰起床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早上8点钟正常上班,战友们议论着昨天晚上似乎有些小晃动,而没多久,张云泰便接到了首长的通知。“唐山地区发生大地震,你的任务是和其他两位同志组成分部前方指挥部,马上出发。”当时,张云泰正在本溪某部担任卫生处助理员,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战备和训练,而他所在的部队是负责管理军区下属的11个医院。
“当时,属于战备状态,9点钟接到的命令,11点钟我就和战友收拾停当,出发赶往了丹东鸡冠山。”
当时位于鸡冠山的121野战医院是全军的战备值班医院,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和珍宝岛战役,训练有素,“我赶到医院时,部队已经开始集结,下午3点钟集合,做战前动员。当时,战士们都激情高涨,要冲到第一线,纷纷写血书表决心。”
张云泰说,当时的野战医院共集结了240多人,医疗设备都是箱囊化,很快整个医院都被打包搬上了火车。“晚7点钟,为我们准备的专列抵达,附近部队派来一个连帮我们装车,10点钟装车完毕,专列后面还跟着汽车连,也运送物资。晚上11点钟,我们准时出发。”
“29日凌晨,火车行驶到河北省昌黎县,铁路桥断了,无法前行,我们只能人员下车,将物资转运到汽车连的解放牌卡车上继续前进。”
深夜的灾区,余震不断,道路破坏严重,张云泰和他的部队只能从小路绕行,“不管情况多艰难,我们一刻也没有停,直到下午4点多,我们才驶进了唐山市开平区。”
张云泰至今不愿回忆当时看到的那一幕,他说当时的灾民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哭天抢地,更多的是呆若木鸡,见到解放军的车,大家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那一刻“亲人解放军”几个字变得字字真切。
18个手术台,救了3000人
在如废墟般的唐山灾区,张云泰和战友们没有时间感伤流泪,马上就投入到了救护工作中。
“5分钟搭一个帐篷,两个小时我们在唐山27中学的操场上,建起了一个医院。”24顶帐篷,18个手术台同时做手术,歇人不歇台,3个月救治了3000人。“满操场躺的都是伤病员,大部分都是颅脑损伤、腰伤,怎么能休息,真得像在战场一样,那时候每天能睡三四个小时都是多的。”当时,奋战在灾区的大部分是医疗小分队,而张云泰所在的野战医院是唯一的一个整体配套医院,所以他们的所在地成为了灾区的总医院。
1976年,没有外援,国力不够强大,物资匮乏,在张云泰看来唐山大地震的救灾难度是现在的人无法想象的。“不怕您笑话,当时因为瘫痪的人特别多,导尿管都供应不上。***们被迫一手拿酒精消毒,一手拔导尿管,几个伤员要共用一个导尿管。还有夹板也不够用,骨折的人太多,我们只能从废墟里取材,用来固定。”
张云泰说,进入唐山的第二天,部队就给每人发了5个口罩,两瓶白酒,可以想象当时的唐山是何等的惨状。一周之内,张云泰所在的医院就接诊了800余人,操场上120顶帐篷都装不下,“像元妮那样陪着方达去找医生的情况很少,大部分伤员都是解放军救出来直接送来的。因为伤员太多,后来医护人员总结,凡是在喊疼的都不要管,那蔫着不说话的要分秒必争。当时很多伤员伤情很重,晚一分钟你就会眼看着一个生命在手中消逝,那一刻大家是真揪心地哭啊。”
一个星期后,27中的操场上已经容纳不下伤员,医院便组织将伤员通过飞机和火车运往其他地区。“我有时候会坐着直升机陪同运送伤员,当飞行在唐山上空时,看到那一片片废墟,心痛的不行。而看到我们医院那一排排整齐的绿帐篷,又会感到一阵欣慰和看到希望。
军民挥泪,感人离别路
从7月29日抵达唐山,到10月中旬撤离,1976年,张云泰在唐山经历了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近100天。当撤离的命令传来,张云泰和战友们百感交集。
“住了这么久,和老百姓处得很好,唐山人热情、爱唠嗑,又幽默,再加上他们乐观、自强的精神,让我们深深地喜欢上唐山人。”
救灾官兵舍不得走,唐山的老百姓当然更舍不得救命的亲人解放军走。于是从第一支部队撤离的那天起,唐山再一次成了泪的海洋,只不过这一次的泪水是感恩的泪水。
“听说我们要走了,老百姓就偷偷地来给我们送东西。他们哪有什么好东西啊,就一篮篮地送水果。”
部队撤离,老百姓夹道欢送,车队一过就是几个小时,老百姓自己做了慰问袋,上面都绣了字,里面有装毛巾、核桃、毛主席像章的,往部队的车上扔,感谢的、作揖的,那一幕幕真诚感恩的场面,让很多在救灾中都没有流泪的汉子泪流满面。
“我们走的时候,地震棚都已经盖好了,乐观的唐山人已经支起了炉子开始新生活。现在想来,当时确实太困难了,如果唐山大地震发生在今天,要少死好多人,当时的救灾水平不行啊。我现在很想再回唐山,看看新唐山,看看那些曾经共患难的唐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