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狄仁杰》扛鼎江湖 细数华仔嘉玲30年交情

《狄仁杰》是徐克对武侠电影的一次新尝试

徐克处女作《蝶变》

徐克代表作《蜀山》

徐克代表作《黄飞鸿》系列

　　文：云飞扬

　　这是意料之中的成绩，公映8天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豪取两亿票房，证明了徐克老爷的豪荡归来。向来壮怀激烈的徐克，坚持变化才是永恒的创作理念，于这第50部电影中，投射进去诸多情怀，通过对本片的文本细读，我们既能看到徐克的改变，又能体现徐克和40余年新武侠电影的历史与现实。而刘德华、刘嘉玲、梁家辉三位交情超过30年的老友，三足鼎立首次合作，也算是《狄仁杰》给影迷的一次大剂量兴奋剂。

　　五十是人生和事业的大数，《周易》第五十卦是“鼎”，“元吉，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便是华语动作电影的“元吉，亨。”在票房和口碑双重肯定下，徐克和陈国富也有计划将《狄仁杰》做007系列化电影的考量，这将是又一次徐克主导的武侠、动作、侦探类型杂糅的尝试。

　　50：徐克扛鼎风云录

　　徐克为什么总是能够掀起风云，即便在他不得意的时期，也是积极探索华语电影的各种可能性，这才是徐克没有被业界和观众抛开的终极原因。回顾过往，徐克作品无论完成度如何，总是有无穷缤纷的创意，于是众多投资人，一直希望徐克为自己拍出更有神采的电影。在徐克的电影生涯里，数次引领潮流，是成功的商业电影人，但他本人显然又是意气书生，经常与自己和世界赌气，六十岁的他，依然喜欢收集玩具和各种物品，无他，他还是一个老顽童，依旧保持着对世界最初最真的好奇。

　　徐克寻回了他的“鼎”，卦辞几乎吻合《狄仁杰》剧情(有心的读者可以看原文，参照剧情比对)。鼎，腹大，好似通天浮屠。鼎，三足，立而稳。三足鼎立支持，刘德华、刘嘉玲、梁家辉三位香港资深演员是也。江湖上只有一个徐克，徐克的江湖概念向来最强。《狄仁杰》是一出将庙堂化为江湖的大戏，这是徐克积极的尝试，他将自己的历史判断也放之在这出戏中。

　　徐克的风格是繁管急弦的，奇思妙想往往得不到控制，时而走在失控的边缘。因为才能的全面，导演、监制、编剧、摄影、音乐、剪辑、美工，贯通一气的能力使得他总是有迸发之灵感，精益求精的要求在很多时候其实对合作者是折磨，对他本人更是如此，而刘德华、刘嘉玲、梁家辉乐于被徐克折磨。

　　1、徐老怪的实验室

　　徐克有一个著名的外号，“徐老怪”是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在众口纷纭中被叫得山响，但他本人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怎么怪，他很痛苦于别人跟不上他的节奏。徐克，原名徐文光，1951年出生于越南，十三岁开始便拍摄8毫米电影，少年时移居香港。徐克的生活节奏极快，思维敏捷而富于跳跃性，中国传统思维与现代思想并行不悖，由此他的人生也是起伏不定。在美国德州大学学习电影时，即已经参与文娱工作。当时的“保钓运动”又刺激了他的民族主义情感，做记者做新闻记录的电影工作者。1976年回港后，在电视台工作时结识了此生的伴侣施南生。徐克在纯粹不知武侠为何物的情况下，拍摄出风格清新的《金刀情侠》，后有机会做电影导演。

　　作为留美归来的愤怒青年，徐克先在电视台拍摄出风格强烈的武侠剧情，然后推出《蝶变》、《第一类型危险》、《地狱无门》等“愤怒三部曲”。在吴宇森的推荐下他进入新艺城，导演豪华摩登的喜剧《鬼马智多星》，大卖后即刻拥有了电影的主导权。因为不满足新艺城只愿意拍摄喜剧电影，徐克为为嘉禾公司导演了具有梦幻色彩的玄想古代的《新蜀山剑侠》，代表了那个时代中国电影最高的科技水平，此后他组织起自己的特技班底。徐克的《黄飞鸿》系列等，以新瓶装旧酒，将文化反思带入历史在场，胶片永远是徐克的实验室，引领一时又一时潮流之风向也很寻常。

　　徐克电影从最初的“愤怒三部曲”就有奇思妙想，《蝶变》中方红叶一介书生却穿行在江湖中，见识那么多仇杀。《第一类型危险》则是失去方向的现代青少年，将现实扭曲为荼毒。再到《地狱无门》，更是从鲁迅《狂人日记》里斜刺里杀出，“大家乡”直接便是屠宰场，即便少女也是吃人成性。徐克的江湖，从一开始就很异色。《狄仁杰》把政治直接端到观众面前，并不是徐克对江湖的背叛和对权力的谄媚，而是又一次向观众说，“人心就是江湖”。

　　2、蜀山是镜子

　　在前后两部《蜀山》中，蜀山的世界都是最潇洒、最超脱、最不凡的世界，玄奇、浩淼、意漫远。凡人之如何变为剑仙，首先得有慧根，然后可以悟到空虚之中的实在，既是剑仙存在的意义。然后，就要找寻属于自己的仙师、仙笈和仙剑。仙师易地、仙笈难求、仙剑难遇只能看修行者的缘分了。蜀山是徐克的情结，凝结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基本判断。

　　所谓蜀山，不外乎是人间万物万状态的深化性影像对照，这个世界充满了中国的意境，宇宙、大地、江湖、万里长空都拥有灵韵的气魄。未来是不可知的，命运是年可知的，然而还是要尽力前行，这前行一定要摈弃强求，尽管眼前的世界，尤其是蜀山的风光无限美好，可是一切都在未定之间。在道家的宇宙观里，天地初开，有阴阳二气，化为正邪之物，而这正邪是永恒的斗争。在这个层面上讲，与《黑客帝国》中的部分理念相同。除了升级之外，过去、现在和未来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但是能不能永远升级，没有人、仙、机器、邪派知道，也就是说没有道(理)，这就是宿命。

　　因为第一步都是从凡人开始，正派邪派都是如此。于是乎，作为电影中的大反派的血魔，其实只是人性无法克服的诱惑之集成，贪婪和嫉妒是它的两大特征，于是吞噬和消灭一切，它就如同宇宙中的黑洞一样，不过它依然具有形体，而且需要灵肉的双重替代，其实就是取正派和无辜的精华，以非正当的手段救赎自我(飞升)。徐克以瑰奇的想象力，扩充了华语电影格局。中国人喜欢江湖，因为可以任意想象、抒发情怀。徐克在小时候曾经想做画家、魔术师和建筑师，到最后才发现原来那些都是为拍电影做准备，也许这些有助于理解他为什么总是剑走偏锋。

　　3、让黄飞鸿现代化

　　蜀山之外的凡人世界，是七剑、黑侠、黄飞鸿、周淮安、令狐冲、东方不败的江湖。反强力、反体制、反权威是徐克一贯的态度，那些相关电影中都有表达。创意无穷的徐克，强力推荐北派的李连杰出演南派宗师黄飞鸿，黄飞鸿是中国电影表现次数最多的角色，他本是历史人物，但却成为中国导演特别喜欢使用的符号。清朝末年是中华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当时中人如何看待西洋文明、应该怎样对应对外来冲击和自身改革与建设，是摆在时人面前的课题，徐克以黄飞鸿为带入点，引领我们再度看那个时代，个人与英雄、功夫与科学、人治与制度，都在电影中得到一定程度的讨论，而本片最具戏剧张力的是关东铁布衫与黄的两次打斗，徐克借用场场拼搏，营造出自相残杀的时代情态，表达了相煎相逼的可怜。黄飞鸿成为徐克再次回到近代中国的一个帮他说话办事的“偶像”。

　　与传统的“黄飞鸿”电影相比，徐克版“黄飞鸿”最具突破及创新处在于凸显时代背景、重塑黄师傅的全新形象。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哪部功夫片会这样下力气全面展现中西方的政治文化冲突，以及国内民众的愚昧内讧。“黄飞鸿”也跳出了以往功夫片英雄的窠臼，不再纠缠于正与邪的侠义主题，不再是沉溺于一己之私仇的狭隘武夫；而是身陷洋人、官府、江湖的多重矛盾，致力寻求解决方法，面对乱世迷惘且具有忧患意识的先进中国人形象。——事实上，李连杰饰演的“黄飞鸿”颇具象征意义，他的言行代表着当时对现状有清醒认识的中国人对国家到底向何处去进行的认真思索。而徐克擅长的“借古喻今”的手段也在“黄飞鸿”身上有酣畅淋漓的表现。

　　4、江湖是政治隐喻

　　1980年代，香港电影是最辉煌的时期，可是武侠电影却没有地位，只是初期有几部变奏。徐克鉴于此，以金庸武侠小说为蓝本，全力营造自己的江湖世界，《笑傲江湖》大气磅礴，人物性格突出，兼有强烈的政治讽喻性，快速的节奏感，又与时代气息相同，音乐又大俗大雅，视听效果凌厉，感染力逼人深思，立刻掀起武侠热潮。徐克个人浓郁的历史判断力，在电影中有明显的闪现。各路江湖人马抢夺“葵花宝典”，似乎便是一种政治隐喻。充满双关语的台词、利益驱使下的言行、道德高标下的悖谬人生、江湖浪漫感的破灭，都在那独自逍遥没人管的歌声里孤单远去。许冠杰饰演的令狐冲便是徐克返身自怜的替代，他尽管洒脱，可是也难以跳出那个环境。令狐冲在续集里，与其懵懂退出江湖的师兄弟们，也在曙光来临前被东方不败杀害。徐克寄予了太多情怀，他想道义自在人心，却又说当势者操纵话语。他是一个永远积极的清醒主义者，当然清楚世界的悲剧性源于形势所迫，欲望无法遏止，天下第一的诱惑是武者心头的恶魔，是人间世的梦魇。平日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剑师傅，可以是赤****的小人；真心退隐江湖的老者，却被政府所追杀；五岳联盟的盟主只不过是走狗和鹰犬，掌握秘密的风清扬选择乞丐式流浪－－而令狐冲和他的师妹、师兄弟们几乎可以算是未涉江湖的白纸，于是有可能面对大环境的洗礼而以纯朴的赤子之心相对抗。

　　家国似乎是矛盾，普通大众也无从适应这江湖。令狐冲以自己的单纯和“无知”(非贬义，因他的对立面都是口持“大义”之人)，有惊无险地趟过了江湖，这是历史和虚构的双重胜利。回过头看他的历程，有如贾宝玉误入水浒寨，他要学习、判断、甄别、选择，不过他的本性使他没有走上另外的路。风清扬之雨、笑傲江湖之曲、师兄弟之情、苗乡之毒、葵花宝典之诱惑、官府之道貌、师傅之岸然，他本人的至情至性，不信曲词、不取他物、不行非路，到底是平安到达牛背山。

　　在《笑傲江湖》第一集中，没有人真正练成绝世武功，大家都在追逐中梦想那份至尊，甚至于不必思考“挥刀成一快”的含义；而在第二集《东方不败》中，出现了哲学上的答案，性别的衍变导致了武功的最高峰和另一个直接后果，自我审视和终极认识的迷失，天下第一又如何？到第三集《风雨再起》便是对名实不一的质疑，到底是真实为先，还是一种姿态和宣告，是否不必拥有其实质便可以欺世盗名，到最后天下第一也只是一个虚妄的符号？徐克和程小东在这三集系列电影中，不但挥洒了浪漫，更追问了中国武术的存在意义。最终，是没有答案，因为《葵花宝典》不是醉拳和无影脚，它不能落在更多人的身上，只是一种飘渺的可能，对于最多数人只能是灾难，吊诡的是这过程璀璨无比。

　　5、逆流之外的古今侠客

　　《顺流逆流》的正面人物冷峻外表之下都有颗热忱的胸怀，无一例外在曾经的迷惘后奔赴属于自己的前途。本片的结局，终于不是徐克惯常的告别。显然徐克在本片中有太多的思想要表达，在片头，他引用上帝用七天制造了缤纷繁复的世界的理论，据说水的作用是最大的。细节生动，特别是徐克的解题。迷茫的夜，随意漂泊的人，快感的同性恋，酒醉后的一夜情，重逢后的无言以对，如水般流淌的生命，已经无从把握自己的现在与未来。茫然不解的谢霆锋遇到强行退出国际犯罪组织的伍佰是人生的意外，伍佰的江湖和他混迹其中黄秋生无照经营的保镖公司当然不同，懵蒙的谢霆锋在不由自主的江湖之行中体验到生命的意义。江湖是一个恐怖的舞台，它不准备让你轻易表演，你得通过残酷的考试，你需要友谊，你也需要自信，其实你最需要运气，因为伍佰的承诺。

　　在《黄飞鸿》、《东方不败》、《顺流逆流》之后，《七剑》是纪录片式的，大侠们做动作是站在地上的，姿势是紧张的，精神是坦荡的，而眼神是凌厉，剑与人的关系最为亲密无间，而不再茫无涯际，徐克意欲给人以旁观的感觉。最接近于《七剑》的一定是《刀》，刚烈暴戾的《刀》。《刀》的超高度的节奏，和压迫式的镜头，使得观众压抑，但是有身临其境的感触。《七剑》比《刀》后撤一大步，但是保留了其姿态和造型。而徐克永远关怀江湖中最个体的人，这也是他能三十年来能扛鼎的终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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