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银发,一把木吉他,老人成了大望路地铁站的风景
老伴儿干活的时候,赵老先生愿意在一旁歌唱
每天的午餐都是自带的便饭
在唱片泛滥的时代,节俭的赵老先生舍不得扔掉早已变音的磁带
一头“晃眼”的银发,一把简朴的木吉他,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流出一首首优美的名曲。 他74岁,却站在通道中弹唱。周遭行色匆匆的白领是他忠实的听众。
有人说:老人家,您真是热爱生活啊。他幽默地回应:年轻人,我这是在“反抗”生活呢。
歌者印象
通道中卖唱的“学院派”
每天上午10时,位于繁华CBD区域的大望路地铁通道中,一位白头老翁靠墙站着,人们在眼前流过。
观众距离这样近,让人无法忽视每一个眼神。那里面有惊诧,有不解,有兴奋,有不屑……像一场投票,充满各种答案。
老人穿着灰色的西装,老旧的款式,贴在身上显得略小。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确是格格不入的搭配。但笔直的腰板,又让这身行头充满了趣味。
他个头挺高,肤色很白,在笑的时候,眼角才堆起清晰的纹路,然后露出一口非常整齐的白牙。这张“年轻”的脸,你会猜他只有50岁。
他叫赵景凯,74岁。挎着一把木吉他,弹着简单的和弦,热情地歌唱。
他的声音不大,歌曲也平静、轻柔。有时往来的脚步声、谈笑声,能轻易将他淹没。但他仍会左右轻轻晃动身体,将歌声投向那些看过来的人们。
老人浑身透着书卷气,那把吉他如果换做一本书夹在腋下,像一个来给学生上课的大学教授。
是老人莫名走错了地方,才站在通道中弹唱?还是他喜欢通道中迎面扑来的小白领身上的朝气?
“骄傲”地只唱名曲
赵老先生爱唱《雪绒花》、《我的太阳》,用英文唱,又用意大利语唱。他将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用没有词句的调子哼唱给你。
他用力吸着胸,嘴不时夸张地张成“O”形和“一”形,脸部动用了所有的力量,专注地只使用美声。如果你点头了,他会扯开灿烂的笑。
赵老先生会表演的唯一一首通俗歌曲是《白桦林》,那是在街头驻唱后,被年轻人要求学会的。
他不爱邓丽君,把她的歌归到“没品位”。他只爱世界名曲,也爱歌剧和民谣。
赵老先生很“任性”,三四个人围在一起,他只想和哪个懂音乐的人对话。他喜欢这个地方,因为他知道这里的白领也欣赏他和他的音乐。
歌者行程
每天演出 像上班一样准时
老人原来的“阵地”在南礼士路的路边。那里离家近,去年入冬后,偶然走到大望路来,没想到就不想再离开。
每天早上7点多他从家里出门,坐上大1路往这儿赶。之所以不选择地铁,因为老年证可以免费坐公交。
没人约束,他却像赶场一样,9点准时来到大望路地铁通道。
他出门身上只带10来块钱,回家又完整地带回去。他不在外面花钱吃饭,也不买水。
饭盒里自带着前日家里的剩菜。这一天,只是一个泡水的馒头和薄薄一层炒豆腐。保温壶里的水,也够他一天的量。
要抱着吉他弹唱5个小时,站得确实累了,年迈的赵老先生就拿出自制的海绵坐垫,席地休息一会儿。
随着装钱的小盒子逐渐“丰满”,下午2点,老人又像来时一样准确,悄然离场。
歌者“拥趸” 老伴儿曾陪同考察地下通道
赵老先生是天津人,后来搬到北京。退休前他在科研机构从事材料整理工作。
退休后,他跟老伴儿两个人都过着有退休金的晚年生活。俩人目前住在公主坟附近一栋老楼里。
30年以上的木板床、已经塌陷得硌屁股的老沙发……屋子里的摆设简单而简陋。岁数最小的家具就是电视和冰箱,也快10年了。
听到赵老先生进门,老伴儿从里屋迎出来,接过手中的吉他,放进墙边一辆老式的竹编摇摇车里。
里面还有两把吉他,一把是花了40元从旧货市场里淘回来的,一把是一位陌生的大学生粉丝赠送的。
在墙上,一个盒子里装满了录着世界名曲的磁带。这些有着近20年历史的磁带,在收录机里伴随着杂音缓缓流出或低沉或激昂的曲子,有的已经变了音,节俭的赵老先生却舍不得扔。
“都唱了几十年了,说实话我真听厌了。”当着老赵的面,71岁的老伴儿嘴硬说。然而,她洗衣服的时候,却又享受着丈夫的弹唱。
去年10月,赵老先生觉得总在家里唱没感觉,便提出去地下通道演出。老伴儿虽然口头不同意,但还是特意跟过去查看场地。看到老头儿的音乐收获共鸣和掌声,她悬着的心才放下,孩子也一改最初的反对姿态。
歌者心声
不是反抗生活 而是摆脱孤独
赵老先生说,哥哥姐姐都在音乐学校学习,他小时候就受到音乐熏陶,对音乐的喜爱也从那时开始。退休后,更是勾起儿时的兴趣。
但他的音乐多为外国“高雅”音乐,无法从同龄人中找到知音,让他倍感孤独和压抑。
为了找到知音,他尝试去外面弹琴。刚开始真的张不开嘴,脸憋得通红,眼睛也不敢直视人群。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挺大,但后来才听说颤抖得厉害,字句模糊不清。
但善意的人们给了他鼓励。一个女大学生双手捧着一块钱,送到他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去。面对这一刻,他眼眶湿润了,“只有在音乐的世界里,没有年龄歧视。”
对于他人用钱来表达认同,赵老先生心里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弹唱的工夫,别人就把钱扔那儿就走。为此,老伴儿还让他写块“唱歌免费”的牌子。
后来,很多老街坊和同事跟他们说,这不是铜臭般的赏赐,而是现代人一种表达喜爱程度的方式。
赵老先生打开了心结,拿掉了“唱歌免费”的牌子,特意在面前准备了一个小盒子,就把它当成一个小标尺。里面钱的多少,是对他肯定的程度。
每晚回到家,他会把这些钱交给老伴专门存起来。老伴儿说,一元钱就代表一个开心指数。如今,赵老先生已经积攒了一万多个开心,这些开心是成绩,他从未花过这些“开心”。
在微博上,赵老先生是不少年轻人心中的“摇滚”老头儿,他已经成为大望路的一道美丽景色。
很多正在打拼的小白领,羡慕他自由的状态和真挚的歌唱。有人对赵老先生说,您真是热爱生活啊。他幽默地说:“年轻人,我这是在‘反抗’生活呢。”
其实,在赵老先生看来,反抗生活并不完全真实,能获得认同才是他歌唱的动力,“只要大家喜欢听我的歌,我会一直为大家唱下去。”
文/记者 鲁曼 摄/记者 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