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群
撰文、编辑/李星池
他拍过电视剧、电影、舞台剧、广告,没有他不能演的;无论剧本好坏,他都奉献出了精彩的表演,他似乎成为作品质量的保障。他爱表演,三十多年的表演生涯中他从未产生过厌倦;他感谢表演,让他能够快乐地工作。他十分喜欢梅兰芳说过的一句话:“是我非我,我演我,我亦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都像谁。”
他就是台湾演员李立群。
当记者赶到采访地点时,李立群已经到了,安静地坐在包厢里,没有架子。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的李立群此时看上去更像是一位高校的学者。李立群这次到大陆只待两三天的时间,行程安排得很满,他看上去有一丝疲惫。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李立群还没吃午饭,他向服务员点了几个小菜,取下围巾,仔细地叠好放在一旁。这条围巾是李立群夫人用做衣服剩下的布料改的,这么多年,无论是回台湾还是来大陆,李立群总是带着这条围巾,仿佛看见围巾就能想起家人。
三年走了两千场秀
李立群现在的生活被划分成三个部分——在大陆拍电影电视剧,在台湾演舞台剧,在加拿大与家人一起生活。舞台剧是李立群表演生涯中相当重要的一个部分,他是台湾著名剧团表演工作坊的创始人之一。
年轻时候的李立群经常自己创作剧本。表演工作坊的三部经典相声作品——《那一夜,我们说相声》《这一夜,谁来说相声》《台湾怪谭》,李立群都参与了编剧,编剧之中还有今天表演工作坊的掌门人赖声川。
对编剧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越短的剧本越难写,李立群一上来就写了个相声,而且获得了成功,这在旁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在李立群看来,写相声仅仅是因为“怀念相声”。
当年台湾相声很少,媒体里听不见看不见相声,李立群想要自己做一个。他约上赖声川等朋友,把海峡两岸的相声录音带找来听,熟悉了相声的编剧结构后,就开始了创作。这群台湾资深文艺青年总是充满了艺术灵感,他们刻意回避录音带上的名言,用全新的姿态讲相声,“没想到一下子火了,台湾的相声又讲活了”。
人们似乎从未见过李立群失败的表演,在观众眼里,李立群是老戏骨,是戏精。只有李立群自己知道,自己的表演功力“绝对不是天生的”。有三年时间,李立群近乎疯狂地走穴,一共走了两千场秀,一天最多跑七个场子。“带着礼服,外面包着风衣,骑着摩托车,赶一家夜总会,上去一个人讲二十五分钟笑话,学政治人物说话,唱两首歌,走人,再跑另外一家。就这么锻炼了差不多三年。”有了这样的积淀,做相声时,李立群才觉得“没有这么难”。
没辙才去演戏
李立群念过海专,他曾经想当一名海员。理由并不花哨,因为在台湾经济未起飞的年代,海员“算是收入多的一个行业”。海专毕业前,李立群跑了8个月的船。跑船是一个危险的工作,李立群就有两次差点回不来。
一次李立群随船途径印度洋,强烈的季风让海面汹涌不已,“波峰跟波谷上下大概有六层楼高”。突然间,轮船的主机停了,两万吨的货轮失去了动力,随时都会“扑通”。船上霎时间变得很安静,只有一扇没关好的铁门发生刺耳的哐当声,这声音让李立群又烦又怕,“那是最没有办法的焦虑的时候,想爸爸妈妈,不知道怎么办了。”生死交关之际,轮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李立群称那声音“就像(来自)心脏里面”。
还有一次是路过巴士海峡时遇到台风,恰巧当晚李立群把舵。“那个浪大到没有一部电影拍得出来,《怒海争锋》那个浪让我看了很有亲切感。”船头顶到浪上像撞到墙上一样,发出榴弹炮一样的声响。驾驶员李立群当时唯一注意的是“船头是不是顶着浪”,因为“万一歪了船就会翻”。这次经历让李立群想到人生——“遇到困难要面对它,逃避问题你就完蛋”。
跑船没跑多久,李立群发现这不是自己能干的事。在船上,李立群亲眼目睹船长轮机长都是闷闷的,没有笑容,没有快乐,终日抽着烟斗在船头踱方步,“到底是搞神秘还是搞酷,没有理由啊。”通过聊天,李立群了解到船长一年才能与家人见一次面,最亲的人无法沟通。“那我还努力奔向你们的位置干嘛。”于是,拿到证书的李立群立马不干了,成了班上第一个改行的人。
改行后的李立群干过七八种职业,最后实在没辙了,才去电视公司演戏。
不NG的演员
1978年参加华视演员培训班,1981年就获得了台湾金钟奖最佳男主角大奖,李立群的演员生涯出奇的顺利。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李立群初学表演时遇到的好老师。
当年的表演老师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那一套慢慢讲给李立群听,慢慢磨给他看。李立群曾经花了一个月时间,只拍一段半页纸的戏,那是一大段独白。为了能演好,李立群要求自己给每一句独白都要找到理由找到原因。一个月的琢磨与苦练把李立群接触表演以来的东西统统整理了一遍,让他受益多年。
刚开始演戏的时候,在电视公司同事们的眼里,李立群是出了名的怪人。为了演好戏,李立群从来不聊天,时时刻刻都在背剧本。当时拍电视剧进度很快,三机作业的情况下一天至少拍一集,这样的强迫作业对于一个新人来讲是非常好的锻炼机会,李立群因此憋足了干劲。六十集的电视剧,拍到五十二集的时候,李立群才第一次NG,周围的同事突然开始鼓掌,“我才发现他们都在注意这个人怎么不NG。”
“年轻的时候我痛恨演电视剧,后来发现你不能恨它,你干一行怨一行的话,不表示别的,只表示自个见识不够。我就乖乖地老老实实地尽全力把电视剧演好,但那段时间不知道什么叫好,就决定让自己不NG再说。”现在的李立群对NG有不同的看法,“不NG不代表好,不NG只代表gin(台湾话:硬撑),gin到底嘛,专注力嘛。”
Dialogue对话
结婚多年 年年“痒”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演的新话剧叫《十七年之痒》,你结婚二十多年痒过吗?
李立群(以下简称李):当然痒过了,每年都痒,年年痒,干嘛不痒。但是不能因为痒你就去做什么,理由不足嘛,你看得到它未来的麻烦会是什么,那你要不要去找这个麻烦。
男人要解决的不就是个x.y问题吗,那把这个问题解决嘛,很容易,何必去大费周章找一个女人或找一个外遇,没必要,我的价值观就这么简单。但是我非常理解那些为什么会去找外遇的人,每一个人的习惯、成长背景不同,这是互相尊重。
记:表演上,你有“痒”过吗?
李:没有,这几年比较累。我这几年每次来大陆演戏,最担心的挑战是大自然,动不动就要在零下七度或者零上四十度的地方拍戏。在零上四十度的地方拍的都是古装戏,戴头套,一下子拍上超过十二个小时,我支撑得了吗?我又不好意思跟别人签约说我一定要在十二个小时以内拍完,我到现在都不好意思。今年才开始,我才跟别人签约说我只能工作十二个小时,不能超过,我59岁了,我1952年生的,我的意思是,不要开玩笑,不要每次都跟大自然对抗。
至于那个烂透了的电视剧本,或者是一个非常好的电影剧本,我对他们的态度都是一样,就是不要辜负好本,而把烂本尽量救好。我对表演这件事情,不管是透过舞台剧那么细致地表演,还是要在电视机面前这么快地当众挥毫,我都不介意,因为我很清楚它们的特性如此,所以我不会抱怨,在表演本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职业病。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感谢表演,让我能够养家糊口,让我能够快乐地工作。我没有讨厌过表演这件事,还是蛮幸运的。
记:表演让你快乐?
李:因为你看得到你自己的不足,知道还有好多地方要努力,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种表演能力,另外一种能力又消失了;好不容易有了这种经验,体力又不够了,它有很多方面的不足,是有根有据的,不是客气。你一直在追嘛,你每次演戏都在追一个东西,人如果活在某一种追寻里的话,或许比较不容易不快乐。我猜我的职业病没有的原因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