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普拉的价值早已超越一档脱口秀。她是励志片,是大众文化的符号。她的节目向全世界输出了美国的价值观。
本刊记者 邢人俨
1985年12月5日,星期四。奥普拉的《芝加哥早晨》在上午9时准时开播,在这期节目中,她向观众介绍了一位化名劳里的白人女性。
“在这个国家,每3名女性中就有一个受到过性骚扰或正在被骚扰。”在开始谈话前,奥普拉这样告诉观众。
过了一会儿,奥普拉走到观众中,她将麦克风递给一位戴眼镜的白人中年女性。
“是的,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就像劳里一样……”
这位女性几近崩溃,但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奥普拉搂住她,自己却掉下了眼泪。她用左手盖住眼睛,右手拿着麦克风向控制室做手势示意。后来她说那个手势的意思是停止摄像,但是摄像机却继续工作着,录下了她伏在那位女士肩膀上哭泣的画面。
“这种事情也发生在我身上,”奥普拉说,“事实上我的一生经历过所有这些不幸。”
“我从9岁开始受到别人的性骚扰,一直持续到14岁。”
(《奥普拉传》 姬蒂·凯莉著)
第二年,《芝加哥早晨》正式更名为《奥普拉·温弗瑞脱口秀》,这档以奥普拉为灵魂的栏目占据了收视率高位25年之久。
一档电视节目长盛不衰的标志是什么?时间跨度、收视率、影响力?对于奥普拉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2010年,年过不惑的拉丁歌星瑞奇·马丁作客《奥普拉脱口秀》,节目中播放了两人第一次访谈的录像。当时的瑞奇·马丁年仅13岁,还是男孩偶像团体medudo的新成员;奥普拉一头短发,戴着标志性的大耳环,语速和动作几乎比现在快一倍。
童星成长为巨星,这档节目还在!
还有动作明星汤姆·克鲁斯,自1988年第一次作客《奥普拉脱口秀》,他已经当过这档节目12次嘉宾。
1993年,奥普拉专访迈克尔·杰克逊的节目,吸引了全球1亿人收看,创下了电视节目史上的纪录。在杰克逊的私人豪宅里,奥普拉将质疑逐一抛给他,“你漂白过皮肤吗?”、“你整过容吗?”、“你还是处男吗?”坐在奥普拉面前的杰克逊,像一个坦诚、羞涩的小男孩,一度哽咽地表示,自己为黑人身份感到骄傲。
自开播第一年起,《奥普拉脱口秀》就拥有了1000万观众,收入高达1.25亿美元,发展至今覆盖超过140个国家,每周仍有四千多万观众守在电视机前。
在《福布斯》杂志的评选中,奥普拉是20世纪最富有的非洲裔美国人。2005年,《财富》杂志把她誉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黑人慈善家。
人们从奥普拉身上看到了美国梦,也看到了一种“奥普拉精神”。她的观众甚至成了她的信徒。
她曾为奥巴马在2008年民主党总统大选初选中拉到了约100万张选票;她推荐过的书都上了畅销书排行榜;她创办的杂志在美国本土拥有240万付费读者;她的天使网为慈善事业募到了五千多万美元的资金……
走完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后,《奥普拉脱口秀》终于要落幕了。去年11月,奥普拉在拉里·金的访谈中宣布自己的脱口秀节目将在2011年9月停播,自己将转向与探索频道合资的有线电视网。
5月17日,奥普拉在芝加哥联合中心举办了自己的告别秀,盛况堪比华丽的巨星演唱会。信徒的欢呼,明星的表白,台上的奥普拉已经从电视节目主持人升华成美国大众文化的教母。“尽管你没有孩子,但你是成千上万人的母亲。”台上,一个女明星对奥普拉说。
奥普拉泪光闪闪。
“我想告诉世界***”
6岁之前,奥普拉跟着外祖母在密西西比州的小镇农场度过了她的童年。没有新裙子、新皮鞋,家里甚至没有自来水和电。
在广袤的美国南部平原上,贫穷、种族歧视深深地困扰着黑人家庭。奥普拉曾骑猪玩耍,那是她惟一的玩伴。她羡慕白人小孩,也渴望拥有一头秀兰·邓波儿般的卷发。
“我记得在纱窗围着的阳台上,外祖母正在煮衣服。没有洗衣机,人们会在一个大铁锅里,一边煮一边把衣服往沸水里浸。”4岁的奥普拉望着阳台上的外祖母心想,“我的生活不会是这样的,它会更好。”
奥普拉很小就被外祖母教会了阅读。3岁时,她已经能在教堂里背诵了。“他们把我叫上去,‘接下来小温弗瑞将给大家背诵一段’,于是我就开始,‘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所有的天使……’坐在前排的姐妹们对我的外祖母说:‘这孩子是天才’。”
离开外祖母后,奥普拉跟随领政府救济金的母亲辗转了一个又一个公寓,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9岁时,她被表哥强暴,之后遭受多名男性的性骚扰,13岁时产下一名夭折的女婴。
父亲将奥普拉从深渊里打捞了出来。他告诉奥普拉,“你不能拿着C的成绩回家,你不是差生。假如你是一个C学生,那是我没尽力让你去做你做不到的事情。但你不是差等生,你是优等生,是这个房子里所有人的期望。”
奥普拉渴望成名,并且变得富有。17岁参加“防火小姐”比赛时,被问到有100万美金会做什么,她回答,“花钱,花钱,花钱,像傻瓜一样。”当被问到这一生想做点什么时,奥普拉说,“每个人都想当***或者教师,但我做不了。我想当新闻人,因为我相信真实,我想告诉世界***。”
最后,她赢得了比赛。
太入戏了
奥普拉未能胜任她预想的新闻记者工作。后来,她努力使自己的形象靠近白人女主播芭芭拉·沃尔特斯,尽管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相像之处。当时的奥普拉不知道,她不适应新闻记者的工作并非特殊的肤色和长相,而是别的原因。
“她非常漂亮,说话很得体,由于当选过黑人小姐、年轻小姐带头人及防火小姐,她在镇上很有名气。我让她当记者,给了她一台相机,派她去市政大厅报道新闻。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奥普拉的前制片人克拉克说。
一次,奥普拉在火灾现场采访,她对当事人说:“没关系,你可以不跟我说话。”回到编辑室,新闻编辑指责她:“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你可以不跟我说话’?”奥普拉说,“她刚刚失去了孩子,我很难过。”
新闻工作的失败让22岁、面临解雇危机的奥普拉非常憔悴。她不得不从晚间6点档的主播台上下来,被安排到一档早间的脱口秀栏目中。尽管如此,她仍是第一个上电视的黑人女性。克拉克说:“她很了不起,尽管她并不是一名多么出色的记者。她不会写稿,永远都不会。她待人很好,这就是她作为记者的缺陷,因为她无法冷静下来。台里派她去报道火灾,结果她一回来就开始打电话,想为受灾的家庭争取救援,而不是抓紧时间为晚间新闻准备稿子。”
“我做得不够好,我太入戏了。我去参加人们的葬礼,但是不会进去,因为我不想跟他们说话,不想打扰他们,不想在人前哭泣。”奥普拉说。
转向脱口秀节目后,奥普拉的第一个正式采访是“冰激凌船人”和《我的孩子们》(70年代美国电视系列剧)中的本尼。“这才是我本该做的事情!”奥普拉说。
她很清楚地知道,有一天,自己一定会成名。
1985年拍摄电影《紫色》期间,奥普拉曾建议导演斯皮尔伯格把她的名字搬上大银幕,斯皮尔伯格拒绝了。“我真感觉自己会出名。我对着很多人做出过类似的预言,但这件事是我最想说的。史蒂文,你当时真应该把我的名字印在海报上。”13年后,奥普拉说。
哭泣,拥抱和隐私
1984年,奥普拉接手主持当时收视率最低的早间脱口秀《芝加哥早晨》。她的真性情以及直面社会问题的勇气为她赢得了众多观众的心。1986年,32岁的奥普拉取代了多纳修,成为全美顶级脱口秀节目主持人。
奥普拉喜欢在节目里公开她的秘密。比如,她曾经吃过一大包浸泡在蜂糖里的热狗,曾经吸过可卡因,年幼的时候被强暴过。当某个嘉宾的故事感动了她,她会哭,并且给对方一个拥抱。
“她以这种亲密无间的谈话方式来向观众公布这个信息。这种回旋式的谈话以女性友谊为基础,并且着重透露彼此的隐私。她将自己从专家的角色转变成普通人的角色,与公众谈论自己身上的问题。女性之间的友谊经常建立在交换秘密之上。”一位评论家说。
在《奥普拉脱口秀》最后一季里,她又向公众透露了自己刚刚得知的新秘密,收视率因此突然飙升——她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我多次在电视上讲述我自己,我的嘉宾觉得很解气,我也一样。我明白他们为什么吐露那么多秘密,因为你一旦说开了,就无法停下来。我站出来告诉大家我曾经受到性骚扰,这对我的帮助比别人更大。即使有第二次机会,我也同样会这么做。”
某位来自非洲的名模看着奥普拉那张经典的非洲面孔说:“如果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和你一样的人,那我的童年将会发生多么巨大的改变啊。”
下了节目,总有观众邀请奥普拉一起吃午餐或到家里坐坐,和她聊自己的故事。
某杂志甚至将奥普拉的名字Oprah用作动词,意为“我不想告诉她,但是她却像奥普拉那样套出了我的话”。
只有甜蜜,没有痛苦
成功后的奥普拉回忆起小时候曾在操场上向其他孩子收集钱、礼拜日带到教堂去的往事:她坐下来听牧师布道,周一上午回到学校,然后请求老师让她为别的孩子上灵修课。她会把布道的话重复一遍。虽然被孩子们讥笑为“牧师”,她却并不介意。
儿时的“布道”成为她日后热心投身社会事务的渊源。1993年,克林顿在白宫签署《全国儿童保护法案》,身为好友的奥普拉就站在他身边。因为该法案致力帮助受虐待和性骚扰的儿童,也被叫作“奥普拉法案”。自此,奥普拉的视野转向了政治领域。
2004年7月27日,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奥普拉听到了她认为最棒的演说。她想要采访这个参与议会竞选、激情澎湃的年轻男人。2005年1月,奥普拉在自己的节目上向观众介绍了这位年轻人,那期节目名为“实现美国梦”,这位年轻人就是奥巴马。
“我很高兴我这么早就决定支持他。就算失去所有节目赞助商,我也会这么做。《圣经》里有一段文字写得很妙,‘假如一个人得到了整个世界,却丧失了灵魂,那有什么用呢?’如果我没有公开支持巴拉克·奥巴马,我知道自己会丢掉一部分灵魂。”
奥巴马获胜当晚,奥普拉身穿一件绿色开衩裙站在格兰特公园巨大的人群中,为他庆祝。面对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黑人总统,她激动得热泪盈眶。10岁之后,她便没再想过变成白人。这一天,她终于可以为黑人身份骄傲了。
她始终是那个又肥又活跃的黑人、令人难以抗拒的脱口秀女王。随着《奥普拉脱口秀》的落幕,她成为了电视史上难以复制的传奇。
一位学者作客奥普拉的节目后,始终记得如下一幕:“她走上舞台,手里提着鞋子,摄像头开始旋转。等她坐下来,替她管鞋子的人冲上舞台,蹲下来,亲自给她穿上,活像加冕仪式——如果脚丫也可以被加冕的话。”
在“告别秀”中,这个曾经饱受伤害的传奇女人动情地说,“这档节目带给我的,只有甜蜜,没有痛苦。”节目录完,奥普拉走下演播室台阶,抱起自己的可卡犬。“塞迪,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