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电影手册》对话姜文:让梦想继续飞(2)

2011/9/28 10:05:48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姜文:对于我来说,仅仅就是“误读”,我把《生存》读完了我脑子里面就是《鬼子来了》,这也可以理解成是创作,但对于我来说基本上是一个误读。程青松:《太阳照常升起》是你自己心灵的东西,但是看《鬼子来了》的时候容易看到中国人的状态。

姜文

姜文

对话姜文

对话姜文

姜文大笑

姜文大笑

姜文展示

姜文展示

  对话者/姜文 程青松

  2002年1月,我和黄鸥在姜文家和他有过一次对话,我们把对话《姜文的前世今生》放到了《我的摄影机不撒谎——先锋电影人档案》这本书里,那时候,姜文导演的电影作品只有两部,《阳光灿烂的日子》和《鬼子来了》,但是都锋芒毕露,才华横溢。

  八年过去了,姜文在这个时间里,拍片的速度并不快,《太阳照常升起》和《让子弹飞》是他在这八年里拍摄的两部电影。两部作品出来,依然成为众多观众热议的影片。《太阳照常升起》上映之后的“生不逢时”和《让子弹飞》获得的七亿票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2011年1月。我和黄鸥再度来到姜文导演的工作室,有了我们的第二次对话。

  程青松:《让子弹飞》的票房很惊人,已经到7个亿了。

  姜文:我不知道数,马珂(制片人)他们管着票房的事。

  程青松:昨天晚上睡得很晚,把《太阳照常升起》和《鬼子来了》又看了一遍。听说最近很多人都失眠。

  姜文:我睡得着。

  程青松:其实我们今天还是主要围绕你的几部电影来谈,但票房还是大家现在最关注的东西,它肯定会创国产电影的最高票房。很多人说要拍续集,您好像也说会拍续集。

  姜文:我瞎说的,有可能拍,有一些是在跟观众见面的时候,观众强烈要求拍续集,我就说好,说着说着就出现了一些续集里的情节,比如说葛优剩上半身了,我们可以把他上半身扔来扔去的,同时还可以开枪。有句话说得非常好,说葛优的下半身丢在了树上,说他到了上海以后,用上半身来讲述下半生,葛优这个角色已经有定位了。

  程青松:电影上映后反响很强烈,可以感觉到,人民群众的智慧是很厉害的。《让子弹飞》上映之后,网络的讨论相当地热烈。关于鹅城,关于马拉火车,关于黄四郎,关于铁门,关于上海及浦东,关于子弹,长刀和短刀,有很多的阐释都出来了,你肯定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阐释?

  姜文:会有很多议论,这点是想到了。

  程青松:故意设计?

  姜文:也不是故意设计,比如我们盖一个黄鹤楼,有人就会写“故人西辞黄鹤楼”,也有人会写成“黄鹤一去不复返”;你也可以盖一个岳阳楼,也会有人来写一个《岳阳楼记》。我觉得大家的评论有很多其实跟电影没关系。其实,就是这些人面对一个美景,怎么来写他的黄鹤楼和岳阳楼。有些人还真就写不成,有些人就写得让你觉得已经超过这个建筑了,可这个电影,本身不过就是那个“建筑”而已。唯一在拍之前我们就知道的是:你只要刺激到,让他(观众)足够兴奋,他(观众)就可以想得各种没边没沿。其实现在这种解读,我觉得都不叫过度,因为太集中在政治解读了,这反映出我们在这个地区人的生活状态和心理世界的狭窄。

  程青松:也可以是别的方面。

  姜文:但是我觉得就局限在一个范围里面,完全不够夸张。

  程青松:我知道肯定不是。

  姜文:当然人家绝对没有恶意的,只是岳阳楼和黄鹤楼往那里一放,他聊成“孤帆远影碧空尽”了,那个聊成“白云千载空悠悠”了,他们各聊各的,但是还是有不同的境界。

  程青松:电影发生的年代在民国。所以也难免有各种解读。

  姜文:这种解读我多少有点觉得把我们的电影给聊低了。我在香港跟一个学生就说,我说蒋介石不值得我用一个电影来影射,太不值得了,哪个政治人物值得我用电影影射?我不是狂妄,我是觉得他们不值。我觉得作为艺术高于他们,不会影射他们。他们这么想我不怪他们,我是觉得本地区的想象力太单一。

  程青松:但是我发觉《让子弹飞》的不少观众都是这样参与进来的。

  姜文:这个也没有错。整个世界就存在在误读当中,这也算是一种误读,但是误读不代表他不兴奋。

  程青松:(不管怎么误读),这些还是建立在《让子弹飞》这个电影文本的基础上,这个电影本身给观众带来了刺激和兴奋。

  姜文:《阿凡达》在中国都能读成拆迁,太具有想象力了。

  程青松:听说是他们宣传团队在中国调查市场的时候说最热门的话题是拆迁,宣传上是有预谋的。

  姜文:这也充分暴露了我们的观众在感受《让子弹飞》层次上比较狭窄,这同时反映了当时他们为什么说看不懂《太阳照常升起》。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叫精神世界,不知道什么叫你用真实的眼睛看生活,这个电影的生活,跟你所受的教育的生活是不一样的。

  程青松:也就是说《太阳照常升起》你并没有迁就观众看电影的习惯。

  姜文:比如他们说黄秋生这个人怎么就这样死了,其实生活当中大量是这样死的,观众看惯了其他电影当中死的例子,习惯了之前被教育的那一套。

  程青松:好莱坞电影在叙事上也是有模式的,早期的明星要么是性感的,要么是冷艳,都设计好。

  姜文:这多讨厌,一辈子按照规则活,不是白活了吗?

  程青松:尤其是观众的经验,《鬼子来了》,马大山的头砍掉了,还眨眼睛,《太阳照常升起》的结构也是,故事的结尾实际是故事的开头,两个女人骑着骆驼在沙漠相遇,然后分开,到不同的地方去,然后有各自的故事。对于电影经验很狭窄的观众来说,就会接受不了。

  姜文:为什么说艺术片有意义?是因为它把不同的世界呈现给你,这是一种诚意。而不是说你习惯这个事,我给你来这个,你看着挺爽的那种电影,其实可能没什么大意思。

  程青松:就是一个思维定式把人框住了。《太阳照常升起》有可能是他们准备不足。

  姜文:《太阳照常升起》是尊重了生活的本质,《让子弹飞》是遵守了电影的本质。

  “我不是任何人的粉”

  ——姜文

  程青松:有人说姜文有崇拜毛泽东的情结,说里面的张牧之就是毛泽东,你个人对毛泽东是有那样的崇拜吗?

  姜文:如果要把这个当做问题的话,那就请给我一点时间来回答。第一我得这么说,毛泽东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他不是我的偶像。这是两回事,人物是人物,我很多时候强调毛泽东是个大人物,那是针对很多人去贬低他,或者说是廉价地批评他,我很反感这种对毛泽东的态度。

  程青松:简单的、粗暴的批评?

  姜文:现在有一些人旗帜鲜明地表态,称不觉得毛泽东很了不起,并且这种说法正在成为一种流行,这种态度我不赞成。作为人物,如果大家理解什么叫“人物”的话,毛泽东是出众的,当然,这也不意味着他没有问题。

  程青松:你觉得别人肯定是误读了,关于毛泽东这一块。

  姜文:我觉得毛泽东确实是一个人物,但我不是毛粉,我不是任何人的粉。粉丝是特别容易变心和不理智的,粉丝也基本上是不动脑筋的,无条件的,我不是无条件的。

  程青松:你要演毛泽东吗?

  姜文:我是一个很愿意演戏的演员,但是要有好剧本。

  程青松:《让子弹飞》里出现的军刀,还有自戕的场面。有人说你受日本电影影响很大。

  姜文:我根本不喜欢日本电影,他们还说我像莱昂内(《美国往事》的导演),你去看看他的电影,节奏特别慢,我所有的电影就没这么慢过,我怎么会喜欢他呢?

  程青松:很多人会把《阳光灿烂的日子》和《美国往事》在叙事上联系起来,比如,偷看女孩子跳舞。

  姜文:我小时候还偷看过很多次,我亲身看过,那肯定是在莱昂内拍《美国往事》之前了。好几次别人给我放他的片子,我看到一半,就说别让我看了,如果让重新再剪一遍,一定比现在好看。莱昂内是手艺,我做的不是手艺活。他太迷恋手艺了,做的东西特别有手艺感,哨吹半天,帽子折腾半天,枪弄半天,我是不喜欢玩手艺的。我的电影不手艺,是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开始,好看的东西不要老得瑟(得意纠缠),差不多就走,所以剪接的节奏都很快。

  程青松:还有人说姜文的电影是向《教父》致敬。

  姜文:我致什么敬啊?这不是因为狂,这是因为我有创作者应有的心态。这和我拍完电影再去看《教父》,觉得这个片子不错,是不矛盾的,就像你打仗的时候说我肯定打死他,但是你打完之后说这个对手挺了不起的,是两个心态。你拍戏的时候,就准备好向谁致敬,这个电影就不可能拍出来了。

  程青松: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的一些观影的体验,还有两个导演被大家提到的比较多,一个是库斯图里卡,一个是昆汀·塔伦蒂诺。《太阳照常升起》被联系到库斯图里卡电影狂欢的气质,《让子弹飞》则被拿来跟昆汀的《无耻混蛋》比较。

  姜文:我觉得这不是我的事。

  程青松:是读解人的事?

  姜文:这就是看见黄鹤楼的人能写出什么来的问题,咱们举的都是那些流传下来的美文,很多人看到黄鹤楼,其实可能也写不出什么来。我觉得当一个人评论作品的时候,跟创作者没有关系,是这个评论者内心世界的暴露,如果他的心里只有他想去比较的那个导演,他这么说也没有错,在他的心里那个导演可能占有90%的位置,是一个坐标,但是我的心里,那个导演可能是没有位置的。

  程青松:观众,影迷,影评人都有解读的意愿,做自由的阐释。今天跟你聊天,发觉你是反好莱坞体的,反类型化,反模式化,你最不喜欢听到有人把你的作品归类成像某个导演,你不是这样的,你就是你自己。也许解读你电影的人,不知道一个创作过程是从心灵到头脑的主观体现,你的电影其实是自己创作出来的,跟别的导演没什么关系。

  姜文:这样说可能清楚一点,但恐怕很容易又被别人理解成狂妄。

  程青松:不喜欢被人归类。

  姜文:事情是这样的,如果一个人只是一个粉丝,哪怕是影迷,他是当不了一个好导演的,这是有区别的。我爱看电影,一部分,但是我绝不是所有电影的粉丝。大部分的电影我看完后,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恰恰是觉得这个电影做得不够好的人,他才有可能将来成为一个导演。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粉丝。我虽然喜欢《教父》,可我最喜欢的不是里面的电影技巧,我一般会极度地欣赏一个人的世界观,比如在《教父》里面,白兰度是怎么认识、理解和表达教父,他用怨妇的方式表达教父,从这一点上我觉得这个人很牛,我喜欢他。不是说我崇拜他,因为他很多电影也演得很烂,但是他演教父的这个世界观让我佩服。科波拉的镜头是否平庸,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他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表现这个家族,以至于带出某种世界观或者某种情怀,这是我喜欢的,具体技术那一套很容易,不用去考虑,你把《教父》拍成黑白的它也牛。

  程青松:电影中的世界观,他看世界的方式和看人的方式很重要。

  姜文:他是怎么认识世界,这个我很看中。至于他们如何表达,是在我欣赏的东西之外的,像莱昂内他们,我没有说他们不好。

  程青松:我们也没有探讨他们不好。

  姜文:他们已经算是很好的导演了,但都是我不愿意反复看的导演。另外还有一句话叫做“文人相轻”,当然相轻有点贬义,但是文人如果不相轻,怎么百花齐放呢?怎么各式各样呢?

  程青松:你谁都喜欢,就成不了自己了。

  姜文:李白可以说我喜欢杜甫,但是实际上,我觉得李白可能心里认为杜甫怎么能写得那么唧唧歪歪,他们俩可能互相都不欣赏对方的诗歌。但可能他们对人会互相欣赏,吃顿饭可以,这个是好的。

  “我觉得世界就是长在误读的这个营养上的。”

  ——姜文

  程青松:虽然你不是任何人的粉,可我还是想知道你比较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姜文:我喜欢《教父》,喜欢《末代皇帝》,几部片子就够我反复看了,我每回不留神看了一个什么烂片,我就把这几部片子搁进去,重新看一遍,心情就好了,我觉得全世界好电影就那么几部。

  程青松:读书也这样?

  姜文:我读书比看电影多很多。

  程青松:所以我觉得你的世界观跟你的阅读还是有关系的。

  姜文:我也不完全相信这些写书的,看着好看的就喜欢,不好看的就不喜欢,或者真的能启发我一下,在头顶上掀个盖的,我就觉得他很牛,但这样的东西比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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