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今生》热播 导演刘江：劲儿还没使出来

刘江

　　撰文、编辑/ 白郁虹

　　在北京电影学院88级表演系一张黑白合影中，有14张青涩面孔，其中包括后来的大明星许晴、蒋雯丽。但很少人有人能认出，当年站在其中那个棱角分明、一表人才的帅哥，竟是后来身形发福，却已然在导演圈中确立江湖地位的刘江。

　　20年日月斗转，演员出身的刘江没能在镜头前完成过任何一次表演，反而隐藏在监视器后，成就了一部部影视佳作：电影《即日启程》，电视剧《满堂爹娘》《媳妇的美好时代》《黎明之前》《风语》《岁月》《铁血青春》……2月4日，他执导的《誓言今生》作为央视开年力推的龙头剧在一套开播。在此之前，未作任何宣传攻势的《誓言今生》在江苏地面频道开播时，收视率一下飙升到了罕见的8点多。刘江的神话仍在继续，而他却说：“我的劲儿还没使出来，总觉得还缺一口气……”

　　“这是一部情节剧与生活剧的混搭之作。”

　　《誓言今生》开局，郭晓冬与姜武饰演的两个不同阵营的男人黄以轩、孙世安，就展开了针尖对麦芒的生死较量，布局、搅局、策反、反策反，层层迷雾，重重杀气，完全契合了谍战剧应有的惊险刺激、智力角斗的各种元素。

　　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谍战剧，在随后两个男人跨越50年的人生博弈中，你会发现，除了有如《黎明之前》般悬念丛生外，还有像《媳妇的美好时代》般充满生活情趣。用刘江的话说，这是一部“情节剧与生活剧的混搭之作”。

　　“它不光带给你观赏上的快感，还有很多意味在其中。当你以为它是谍战剧时，那些生活上的小情趣、小幽默便会流露出来。当你以为它是生活剧时，主人公又突然接到任务，马上变得血雨腥风了。所以，它很混搭。”

　　也就是说，观众在前一秒还心惊肉跳，后一秒就有可能破涕为笑。到剧情结尾，斗了一辈子的两个老人坐在一起一边饮茶，一边哼着邓丽君的歌曲《甜蜜蜜》，百感交集道：“咱们这杯茶是拿一辈子泡的。”又让人体味出个中辛酸与惆怅。

　　“我拍摄这部戏之前是有忐忑的，因为它没有那么情节化，但反过来想，没那么多谍战桥段，还可以制造别的悬念，别的冲突。除了在谍战领域的斗智斗勇，生活上一样可以斗智斗勇。而且这部戏比较接地气，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让大家能够感同身受。”

　　“姜武从来没有这么上心过，郭晓冬可以大打翻身仗。”

　　刘江与姜武的第一次握手是在2003年刘江的导演处女作《铁血青春》中。剧中，姜武饰演被胁迫而后出卖国家利益的失足警察。可惜的是，第一次做导演的刘江点儿背，赶上政策限制，所有警匪剧一律不得在黄金档播出。这意味着，作品的影响力半毛钱也得不到，且投资成本收不回来。到如今，当年的“落魄之人”提起这段窘境时还相互调侃道：“公安戏死一片，我们就在那一片中。”刘江接下来的运势仍然不见好，第二部作品《岁月》在播出发布会召开后，又诡异地被雪藏，直到五年后才得以播出。

　　“我头两部戏都是因为政策原因栽了，但我交到了很多朋友，他们对我了解更深，他们从来对我的能力没有质疑过，都认为这人干活认真，有想法，给我今后拍戏提供了很多机会。所以，天下永远都没有白做的事情。”

　　在这些交到的朋友当中，姜武便是其中一个，刘江当初就发现了姜武身上裹藏的硬汉气质。为了姜武，刘江甚至拒绝了铁哥们儿张晞临的毛遂自荐，用刘江的说法，张晞临当初想孙世安这个角色几乎都想疯了，他做了大量案头工作，可最终刘江没敢把孙世安交给张晞临，而是请来更适合的姜武。“在别人眼里，姜武演的都是老实巴交、窝囊，甚至有点智障的一根筋式人物。但我跟他是有合作经验的，他演硬汉可以演得非常好，演心里纠结、反面的复杂人物完全没有问题。当时姜武跟我聊过一次天，我发现他从来没有为一个角色这么上心过，那时他刚看完一个国民党退休官员的回忆录，特别有心得。后来拍摄时他把很多国民党军官身上特有的东西融入到孙世安身上。演到后面，姜武把孙世安又演成了老顽童，演得非常高级。”

　　郭晓冬与刘江的缘分因《风语》而起，剧中，郭晓冬饰演一个和数字符号打交道的一介书生，性格寡淡，动不动爱奔泪。结果，就奔泪这一条便惹来不少争议。身为导演，刘江笑言责任不在郭而在自己身上。“说句良心话，拍《风语》情况复杂，我有时真觉得有点对不起晓冬，这次争取给他打一个大翻身仗。”《誓言今生》中，郭晓冬饰演国安反间谍人员黄以轩，刘江说，选择郭晓冬最关键的一点是这哥们儿长得正。“黄以轩是我党安全部隐蔽战线上的标志性人物，晓冬长得非常正，又质朴又英俊。”

　　“香港部分让我非常头疼，到现在仍留有很多遗憾。”

　　《誓言今生》中的人物和剧情都是基于已经解密的国家安全档案改编，其中贯穿了新中国建设之后的众多重大历史事件，包括1955年“克什米尔公主号”客机爆炸、李宗仁返回大陆、美国总统特使基辛格秘密访华、香港回归。这样一部囊括两岸三地的大戏，要不断地转场拍摄，这几乎将刘江与他的美术、道具团队逼疯。

　　“拍摄难度非常大，场景太多了，香港、北京、上海，三地就有三种不同的风貌，还有年代变化，一换年代，所有陈设、装饰都得变，一般电视剧场景二百多个，我们要六百多个。香港部分让我非常头疼，到现在还留有很多遗憾。”

　　香港部分是在上海车墩的香港街拍摄完成的，香港街完全按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香港的破旧场景设计，但是70年代富裕后的香港，已经变得繁华锦绣，霓虹闪烁了。为了不失真，刘江只好尽可能躲在内景拍。但是有些细节藏是藏不住的，眼尖的观众很快发现，姜武、郭晓冬对话时嘴里含着哈气，街头的港人穿着臃肿的衣衫飘过，好像缺少一种香港味道。刘江不无遗憾道：“真是没辙，我们冬天在上海拍，大冬天的，的确找不到感觉，包括香港右舵车，找来找去就那么几辆，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最困难的部分。”

　　更困难的敏感话题部分，在刘江接手剧本前已经提前解决了。“这事也就是安全部做才能出笼，一般公司真干不了，因为不知道哪儿就会触线。有些敏感事件能揭密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真是把编剧难坏了，深一脚浅一脚，磨了三年的剧本。还有五大部门把关，等于是扶着我走，到我拍摄时，已经没有硬伤了。”

　　对话刘江

　　“原来都是些小特务混进来，然后反特，这次正面描写国共博弈，有50年跨度。”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说《誓言今生》更像一个万花筒，不是简单谍战剧所能概括，是不是单纯的谍战戏已经越来越没市场？

　　刘江(以下简称刘)：其实就是有这样一个剧本找到我，我觉得OK，它跟我以往拍的不一样，可能会出新意。我接活的心态是——没想过要给谍战剧做什么突破，而且就是纯粹的谍战剧未来还会有市场，只要角度够新，手段够新。

　　记：所谓新意是指什么？头两集就是典型谍战套路。

　　刘：头两集是很完整紧凑的事件性环节，再往后发展，会不一样。实际上，它故事是断的，有点像单元剧，头两集讲完1949年，一下跳到1955年克什米尔公主号炸机事件，又一下跳到1965年，刘德浦从台湾叛逃到大陆，接着又蹦到1971年，故事全是断着来的。但人物状态始终是贯穿的，人物关系也是发展的。所以它不可能像《黎明之前》那样有个情节剧的结构，它呈现出的还是人生脉络，有命运起伏，有国家大运。这部戏视野非常开阔，包括解放后的情报战，直接描写两岸情报斗争的这可能是第一次，原来都是些小特务混进来，然后反特，这次正面描写国共博弈，又有50年的跨度，我觉得我碰到了好剧本。

　　记：有报道形容这部戏融合了谍战、喜剧、涉案、悬念、虐恋等元素，特别是虐恋，会让人想入非非？

　　刘：虐恋谈不上，就是到孩子这一辈有段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爱情。还有一条线是姜武演的孙世安与王彤演的思淮，两个有情人相望了一辈子，却一直错过。这条线算有点虐。但俩人到了晚年，还是一笑泯恩仇。老年这场戏拍得非常动人，是我在现场为数不多流泪的一场戏，两人回到初恋的地方，演员的状态非常好。

　　记：作为你的太太，王彤与姜武有很多亲热戏，你拍摄时不觉得尴尬吗？

　　刘：有一场求婚戏。我那天刚好有事要离开一下，王彤就说，趁他不在，咱们赶紧拍。哈哈，其实谈不上什么亲热戏，就是搂搂抱抱。

　　记：这段爱情的浓度可以超越《黎明之前》中吴秀波和海清饰演的刘新杰与顾晔佳吗？

　　刘：还没那么凄惨吧，《黎明之前》确实浓，这戏还达不到，只是作为武器用，两人都有爱意，但没那么煽情。

　　“《黎明之前》是两人暗掐，这次完全是针尖对麦芒。”

　　记：其实这部戏最有价值的部分还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情谊与较量？

　　刘：对，这是龙骨，两个男人一直在博弈。最亲的人因为信仰而变得不共戴天，又随着两岸三地的一些特殊大事件的产生，两人一次次策反，反策反，每个人又都假投诚过。最后，在世界大格局背景下重新走到一起，就是一个两岸走向融合的过程，再打也是兄弟。

　　记：郭晓冬与姜武，可否看作是《黎明之前》中吴秀波与林永健的关系？两个男人惺惺相惜，又互为对手。

　　刘：可能更像《人间正道是沧桑》吧，是亲人，又是不同的对立面。它跟《黎明之前》的不同在于，《黎明之前》是两人暗掐，这次完全是针尖对麦芒。比如炸机事件，台湾派去的负责人是孙世安，就是为了他，我方才派黄以轩过去，因为只有黄以轩最了解他，两人明争暗斗，孙想用美人计把黄策反了，黄又反过来向他们传递假消息。这些都是基于他们特殊的人物关系。后来黄去五七干校劳动，孙幸灾乐祸的同时，觉得策反机会又来了，黄借坡下驴，假投诚了一段时间，获取了一些有用情报。这种策反与反策反伴随了他们一生。最逗的是，俩人退休后还非要住对门，拿着望远镜窥视对方。俩老头还在斗，但过去的仇恨淡了，完全是一种幽默。

　　记：听说李雪健这次是奔着你来的？

　　刘：李雪健的戏份不多，但份量很重。当时不知找谁，这个角色是众多香港大亨的集合体。也是偶然一个契机，有人建议请李雪健，之前我们在活动中见过，他也蛮喜欢我的戏，这次一提，他连本子都没看就答应了。

　　“我不太喜欢拖泥带水，比较注重视听，哪怕生活剧的镜头切换也不会四平八稳。”

　　记：《满堂爹娘》《媳妇的美好时代》《黎明之前》《誓言今生》都是风格迥异的片子，但仔细看，每部作品都有你的风格在，比如镜头切换，音乐渲染，都自成一体。

　　刘：这种风格是自然在我血液里流淌的，包括镜头语言，我不太喜欢拖泥带水，比较注重视听，哪怕生活剧的镜头切换也不会那么四平八稳。包括音乐，我会铺得满一些，把作用放到最大。但我不会为追求某种风格刻意为之，我更愿意碰到一个故事，把心放进去，用我认为最感人的方式把它呈现。至于技法，到一定程度我不太想了，我越来越认为那只是皮毛，最关键的还是灵魂。

　　记：这部戏的音乐也特别能点燃人的怀旧情绪。

　　刘：这次音乐非常丰富。比如到了香港，我用了很多当时的粤剧音乐。到了台湾，用了很多闽南歌。到孙世安这个人物，用的就是爵士和交响乐，因为孙世安爱干净，喜欢喝咖啡，抽着烟斗，是活得精致讲究的人。郭晓冬，我党干部，相对朴实，我就让他听听戏。

　　“一个人的江湖地位不是靠一些不公平的奖项确定的，有些事丢人的是他们。”

　　记：跟你合作的演员，通过你的作品获得无数荣誉，唯独你的个人奖项，没大家期望的那么多，会失落吗？

　　刘：去年的几个奖项，很多人替我叫冤。怎么说呢？我觉得一个人的江湖地位不是靠一些不公平的奖项确定的，有些事丢人的是他们。大家心里清楚，我只是不会运作，不会和别人搞好关系而已。想想也无所谓，它没有权威到那个程度，你何必要在意呢？它真要权威到那个程度，不是靠走关系就能拿到奖的。所以，奖项如果不公平，不权威的话，咱就嗤之以鼻，没必要太在乎了。我觉得公道自在人心，《宰相刘罗锅》里的歌词写得特别好，人人心里有杆称，谁也帮不了谁，谁也蒙不了谁，踏踏实实对得起你的手艺，对得起你的良心，这比较重要，自己尽到力了，笑骂由人吧。

　　记：现在很多人还称你为表演系大师兄，你对表演没有一点冲动吗？

　　刘：有一次我跟张晞临喝酒，我说，有一天纯当演员，那得多轻松，但光轻松我找不到快感，可能我天生羞涩，不爱抛头露面，老觉得那是人来疯。

　　记：现在大家都称你为金牌导演，你觉得自己的事业巅峰期真的来到了吗？

　　刘：我感觉劲儿还没太使出来，未来还想在大银幕上拼拼。电影剧本我一直在做，总觉得不太满意，缺口气。

　　“从生意的角度讲，电视剧更像个靠谱的生意，电影有点不太靠谱。”

　　记：当年你拍完电影《即日启程》之后，推掉了不下十部电影，转攻电视剧市场，是不敢再冒险吗？

　　刘：前两天韩三平还给我打电话，说你小子命不好，搁现在票房起码过亿。他还想让我拍电影。这确实有机缘的事，当时韩爷的预期票房至少三千万起步，结果营销各方面做得不好，我对当时的市场有点失望，也看到了一些弊端。现在回过头看，电视剧市场更像一个市场，所有的努力都会加倍回报你。从生意的角度讲，电视剧更像个靠谱的生意，电影不太靠谱。但作为一名手艺人，一个表达者，电影会让你更过瘾。电影是短篇小说，电视剧是长篇小说，对写作者来说，都知道短篇小说最难写。这是两个层面，电视剧的买卖更好做，但电影市场早晚会健康起来，那些脏事会越来越少。

　　记：什么时候转攻电影？

　　刘：就这一两年的事，最迟明年也得拍个像样的了。

　　记：那会是赚钱的生意吗？

　　刘：一定得赚钱。《武林外传》让大家看到前景，被市场检验过的题材，对票房回收有保障，但之前没有基础的话会有风险。说实话，找我的电影都能赚钱，有很多热门题材，比如《上海滩》《黎明之前》《媳妇的美好时代》《步步惊心》《潜伏》，我会比较慎重地选择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