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惠特尼-休斯顿：美利坚之声逝去(图)

作为上世纪末美国流行音乐界的重要人物，惠特尼-休斯顿在接受与反抗的矛盾过程中迷失

　　2012年2月11日，48岁的惠特尼·休斯顿(Whitney Houston)被发现死于比佛利希尔顿酒店房间的浴缸里。她原定会在几小时后的格莱美前夜派对上演唱。这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后，格莱美主办方立即决定，在次日的颁奖典礼上加入悼念惠特尼的环节。

　　在颁奖礼上向她致敬，或许是纪念惠特尼最好的方式之一。2009年，惠特尼被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为史上获奖最多的女歌手。到2010年为止，她一共得过415个大大小小的奖项，包括2座艾美奖、6座格莱美奖、30座公告牌音乐奖、22座全美音乐奖。她也是历史上最畅销的音乐人之一，专辑、单曲和音乐录音带的全球累计销量超过1.7亿。

　　作为上世纪末美国流行音乐界的重要人物，她和迈克尔-杰克逊、麦当娜一道，改变并丰富了80年代流行音乐的形态。不过，她的方式远没有后两者激进——既没有他们身上那种肆无忌惮和狂放，也不像他们那样更注重于歌曲的后期制作。上世纪80年代中期，惠特尼刚出道时，其标志是巨人一般的声音。她的演唱就是让声音挣脱镣铐，翱翔天际。对于一个资质较平庸的歌手，这是炫技；对于惠特尼，这是常规套路。她就像一个天赋爆棚的运动员，轻而易举就超越了身边所有人。

　　她凭一己之力，将福音音乐和经典灵魂乐注入到主流流行音乐中，此后至少十年间，无数后来者受惠于她。玛利亚-凯利初展歌喉时，很多人几乎分不出是她还是惠特尼；克里斯蒂娜-阿奎莱拉则更像是融合了两位前辈的特点。

　　作为节奏布鲁斯的重要复兴者，在世纪转折之际，惠特尼却拒绝搭上嘻哈说唱乐的大潮。即便嘻哈乐已抢占了灵魂乐在黑人流行音乐中的核心地位，即便她身边所有人都在改变和适应，她仍坚持其一贯的福音之声。可以说，自20世纪90年代后期以来，她一直在逆潮流而行，这一时期的专辑，已经很难称得上“现代”。

　　惠特尼的嗓音干净，充满力量，几乎没有杂质，特别适合演绎情歌和励志歌曲。有人说，她的声音就是那种属于胜利和成就的声音。其中最经典的，当数1991年第15届超级碗决赛上，她演唱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超级碗，这场一年一度的橄榄球比赛，已经成为美国式凝聚力的象征：它是美国人最热爱的运动，又是一场全民娱乐盛宴，甚至一个爱国主义舞台。每年主办方都会邀请一名当红明星来演唱，而惠特尼的版本被公认为有史以来超级碗最伟大的声音。

　　那是1991年1月27日，此前十天，海湾战争刚刚打响。纽约巨人队和水牛城比尔队的这场球赛，得以把美国人从电视里不断播放的战争场景中短暂拉回，成为持续不断的冲击和震撼中一次愉悦的逃避。决赛前，惠特尼登上Tampa运动场的舞台，演唱《星条旗永不落》，并配有翻飞的美国国旗和美国空军飞机编队的低空飞行。如此场面下，别的演唱者大多会试图尝试花哨的表演以展现爱国激情，惠特尼却十分克制，标志性的福音式唱腔展开，高音直入云霄。有评论者认为，这几乎接近人类声音所能达到的最完美的状态。她让这首写于1814年的歌曲重获生命力——她就是美国的声音。

　　据事后披露，惠特尼其实几个星期前就在主办方的安排下录好了这首歌，那天在舞台上，她只是张了张嘴。这或许是人们感觉她“格外克制”的一个原因。不过，现场的7万多名和电视前1亿多名观众，似乎没人发觉惠特尼是在“假唱”。观众们惟一的感觉是，她把这首歌唱到了让人无话可说的程度。

　　“我觉得那是一个美国人特别需要相信自己国家的时刻。我记得当时站在那里，看着所有这些人，我仿佛能从他们的脸上看见整个国家的希望、祈祷和恐惧。”在演出一年后，她接受采访时这样回忆。在所有的超级碗上的国歌版本里，惠特尼的唱片是此后惟一达到白金销量的。2001年“9-11”事件后，它又被很多人记起，重新发行。惠特尼其他一些代表作——像“Greatest Love of All”和“One Moment in Time”，其感染力之强，声音之纯净，也曾被《纽约时报》赞誉“听上去几乎可成为美国国歌”。

　　可惜她的个人生活没有歌声那般励志。1985年到1992年，出身于音乐世家的她仅凭前三张专辑和电影《保镖》，便登上事业巅峰，令人确信她必将成为歌坛常青树。1992年，正处事业高峰的惠特尼同娱乐界著名的“坏小子”Bobby Brown结婚，很多人认为这是改变她日后命运的一个转折。

　　1993年，刚刚生下女儿的惠特尼接受《滚石》杂志的采访，谈及她的婚姻和她的自我，曾这样剖白心迹：“你会仅仅因为你有不同的公众形象就不爱对方吗？你知道，Bobby和我差不多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不会永远穿着一条星光闪闪的长裙。我不是任何人的天使。我也可以变得堕落和肮脏。我可以放荡不羁。”

　　当时身兼模特、演员、歌手于一身，惠特尼俨然是流行音乐产业打造的一位新公主；而Bobby Brown虽然才华不浅，私生活却劣迹斑斑。意外的是，这桩婚姻持续了15年之久，这期间，惠特尼出唱片的频率和质量都在下降。

　　两人2007年正式分手，此时惠特尼的麻烦才刚刚浮出水面：吸毒、滥用药品、酗酒。人们自然将这些恶习归罪于她的丈夫，后来惠特尼也坦言，这段婚姻充满混乱和纠结。

　　2005年，惠特尼出现在丈夫的一档真人秀节目《Being Bobby Brown》中。这是十年来她在媒体上最长时间的露面，但这次失败的公关活动彻底将她的公众形象拖入深渊。尽管此前，公众对她进出戒毒所的传闻和不时的情绪失控已不陌生，但真人秀中惠特尼的变化依然让他们感到震惊：她变得骨瘦如柴，形容憔悴，说话粗野，反复无常。人们耳中那个经典的声音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咆哮和各种刻薄言语。

　　2009年，复出的惠特尼推出新专辑《I Look To You》，获得评论界认可，而随后的现场演出显示，她的嗓子已遭到严重破坏。2010年的世界巡回演唱会上，甚至出现观众集体退场、要求退票的情景，他们愤怒地抱怨，惠特尼已经不适合现场演出。这一年，惠特尼在奥普拉脱口秀上袒露了自己多年来的挣扎。早在1996年同丹泽尔-华盛顿合作拍摄《牧师的妻子》时，毒品便成为她每天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她不得不两进戒毒所，才暂时得以摆脱。就在2011年，她被曝再度进入戒毒所。

　　惠特尼死讯传来后，一位歌迷在网上留言说：“我并不感到特别悲伤。对我来说，她很多年前就死去了。那才是真正让我悲伤的。”对于一位艺人，没有比这更可悲的断言。这曾经拥有美妙声音的灵魂早已不再，她继续做着明星，但意义已经改变，成了八卦小报追逐的猎物。换一个角度，也可以说，她根本没有为越来越严酷的针对明星的媒体追逐做好准备。

　　巨星的陨落之路永远为人津津乐道，但通常都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模式：公众、媒体、娱乐产业联手塑造其形象，明星本人则在接受与反抗的矛盾过程中迷失。惠特尼高中念的是一所天主教女子学校，母亲希望这里能给女儿提供一个安全健康的成长环境。在同学的回忆中，她是个漂亮安静的女孩，有着甜美的笑容和歌喉。她踏入娱乐圈后的变化，让她们错愕惋惜。

　　如果说娱乐业存在什么最高法则，那或许是“演出还要继续”。格莱美的前夜派对上，各路明星纷纷上台，缅怀刚刚离去的惠特妮，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是“伟大”和“声音”。《时代》周刊写道：美国流行音乐史上最伟大的声音之一从此沉寂。2月12日晚间的格莱美颁奖礼，更被这种悲伤情绪所笼罩。主持人LL Cool J出场时首先悼念了惠特妮，包括Lady Gaga在内的现场嘉宾也一起低头默哀。现场回放了惠特妮在1994年格莱美颁奖礼上演唱的经典曲目“I Will Always Love You”，现场一度沉寂的嘉宾纷纷起立致敬。人们的关注焦点不再是阿黛尔到底能拿到几座奖杯，而是惠特尼-休斯顿，或者说，在这个既让很多人悲伤又让很多人激动流泪的场合，如何表现得更得体。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夏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