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黄磊 演戏就是一种本能(图)

2012/3/17 7:45:28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2006年,周观看了台湾导演赖声川执导的大陆版《暗恋桃花源》,黄磊出演“江滨柳”——“传统文化的传承上,大陆相较台湾,肯定存在断层。戏里,演钱先生的陈明昊印象深刻,每次排练祁瑞宣女儿饿死一幕,黄磊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黄磊一家

:黄磊 演戏就是一种本能(图)

黄磊一家

  “开始演戏时,你不知道什么是演技。然后你学习技巧,积累经验与信心。可当你演戏娴熟了,你会发现这门技巧用不上了。仔细想想,演戏最终完成的是人的情感表达方式。这不用学,人原本都会”本刊记者 彭淑 实习记者 孙璐 发自北京

  10年前,刘若英为黄磊的手记《十七楼的幻想》作序——

  “很多人问过我:‘黄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常常我也这样问我自己,但终究是没有答案的……他看似风清云淡,却时不时会绵密的令人难以招架。你以为通往他的道路笔直了,他又会不经意地制造许多曲折。”

  2月19日,北京电影学院(以下简称北电),黄磊执导的微电影《老男人历险记》举办首映礼。那天的他,一会儿手持话筒神情肃然,“低成本类型片的时代应该来了,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去拍戏。我们要反对霸权主义,反对铺张浪费、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大片”,过会儿,当有媒体追问,能否举例反对哪部大片,他又抬头睁大眼睛,“你觉得像我这样狡猾的人会举例么?”

  10年间,他从《人间四月天》里的诗人徐志摩,落地到如今正热播的《夫妻那些事》里的丁克族唐鹏;从尝试各类包装、出过唱片的偶像,到近年来活跃于话剧舞台,兼做编、导。除此以外,恩师齐士龙说,他是个好儿子、好学生、好朋友、好老师、好父亲、好的“家庭煮夫”。

  “啊,太中庸”,黄磊说,“我不是天才,就是平均分高。”

  本不愿演戏

  1990年,北电招生前夕。一个顶着亚麻色头发的大男孩推开了教授齐士龙的办公室。

  “学院不是谁都接待的,”心知肚明的齐士龙打发道,“手头正忙,你先到楼下待会儿去。”早有人向他推荐,男孩叫黄磊,父亲是中央实验话剧院(现为“国话”)的老演员黄小立。

  初次见面,最打动齐士龙的莫过于黄磊的眼睛,“很明亮,还有点贵族般的忧郁。虽然那个年代没有太多的追星族,但我认为所有大明星,特别是偶像级明星,眼睛里都带点忧郁,这容易引起姑娘们的幻想。”“其实就是黑眼珠大,说白了像狗眼。”黄磊倒不在乎。

  当年,他更不在乎的是当演员,“我从小在剧团老看戏,觉着这行没意思。为演出,我爸我妈经常不在家,晚上就剩我和我姐。大家还说你出自艺术家庭,学校一有演出,就想让你上台演节目。所以至今,我都有一问题——演不了小品。”

  父亲长于感性思维,他却偏好数理化,曾想将来从事“与化学相关”的工作。偏偏姐姐死活不听劝,父亲只能将衣钵传承落实在他身上。

  “我爸没教过我,也没提表演上的事,但他做了一件更绝的事——常常夸我。上中学那会,我爱看小说。我那屋有一小布帘,我爸常撩起布帘,露出一脸来问我看什么。随便聊完几句,他说好,真棒,然后欣赏似地看着我。再后来考上北京电影学院,学院排练是开放式汇报演出,我爸每次看完回来,从不说我哪儿演得不好,只说演得真棒,比我们剧院好多演员都演得好。慢慢地,我也就觉得自己真还可以。”

  黄磊在北电的头回露面,是在同学贾妮的生日会上。

  “他那会还没长个,像个弟弟,很纯真。”这位女演员回忆,开学较长时间,90级同学对黄磊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知道他年纪偏小、起点最高——被导演陈凯歌选中,出演电影《边走边唱》。

  在这部由史铁生小说改编的电影里,黄磊饰演年轻的盲人琴师,执著追求心中的光明。与他配戏的是齐士龙的另一爱徒许晴。

  论起陈凯歌对自己的起用,黄磊手指轻戳着眼眶,“他从考试登记照上,感觉我像他要找的人,为什么像?主要眼睛大,年轻时眼神愣,适合演一盲人。加上人生猛,挺像愣头青。”

  《边走边唱》铩羽归来。除了赚到大学一年的生活费用,关键是他找到了这行的乐趣,“能让人心里特别不安,特别想释放自己,有劲没处使,非要把这股劲使出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大声说话,奋力奔跑。”

  表演到一定程度,人的本能会跳出来

  “演戏就是一本能。”至今黄磊都这么认为。“开始演戏时,你不知道什么是演技。然后你学习技巧,积累经验与信心。在演的时候,你会思考如何运用演技。可当你演戏娴熟了,你会发现这门技巧用不上了。仔细想想,演戏最终完成的是人的情感表达方式。这不用学,人原本都会。表演到一定程度,人的本能会跳出来,控制不了。”

  “你演戏的时候,好像自己在看自己演。”1995年,黄磊考上表演系研究生,自编自导自演舞台剧《红字》,高晓松看完这部戏对他说。

  《红字》背后,上演的是现实版“贫困的艺术”。

  为了这一研究项目,齐士龙和黄磊、王劲松、闾汉彪等人排演了大半年。虽说他们搞激情创作,可手里除了一本霍桑的原版小说,只有学校赞助的不多费用。

  黄磊笑了笑,“布景,咱们自己做,在木工房拿电刨刨、电锯锯,拉回来钉。齐老师要的道具里有粗绳,特别贵,我带着两学生捡细绳自己搓。搓完后松了,再一点点拿铅丝绕。还有服装,我们去大栅栏批发市场买破绒布、旧鞋,回来自己设计。”

  “艺术家创作,总得喝口酒抽根烟。晚上二锅头就着冷馒头,师生通宵研究戏剧。现在想想那是一种挺高尚的精神生活。”

  《红字》连演十余场。演员们的热情,艺术本身的魅力,深深感染了校内外观众,掌声不息。

  舞台上,女人面临分娩。旁边有狗狂叫,有人嘲笑议论。血从女人***流出,形成红色的河流,一直延伸到观众席,黄磊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他在演青年牧师。

  “丁梅斯代尔,丁梅斯代尔!”演出结束,楼道的女生冲他高喊。

  “我当时就想,要是我以后写出一剧本,能让他来演多好。”影评人程青松那时在电影文学系就读,他记得《红字》中的黄磊。

  我想成名

  “我上研究生是为了回避演戏。我想教书,一心想别演戏了,没什么机会。”黄磊坦言。大学4年,他渴望成名。

  “18岁演过一部电影,大伙都认为你肯定会出名。结果浑浑噩噩,一晃4年过去,眼看别人冒起,拍戏赚钱,你啥也没拍过,突然觉得未来渺茫。没有钱,也没有女朋友。到底自己能不能有机会演戏?能不能成功?能去做什么?我的未来怎么办?”

  这时,家里来了两个电工。等人忙完,父亲拿出他的两张黑白登记照跟人介绍,我儿子是个演员,演过《边走边唱》。尔后,让他在上面签名送人。

  “丢人!”工人走后,他忿然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做。父亲说,我就觉得你行。当天,他大哭不止。

  读研第一年,姐姐被虫咬身染重症,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一家人慌了神。

  “90年代,话剧事业不景气,父母收入不高,姐姐也没医保。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还在读书,不仅没能力赚钱,还得管家里伸手。”

  每天往返学校医院,目睹姐姐的病状无能为力,他直呼崩溃。有天晚上,他骑车上后海,一圈圈地绕行。

  2000年拍《桔子红了》时,待在同剧组,他才对贾妮倾诉这事,那时他更渴望成功,拥有更多金钱。

  贾妮透露,“后来他录了一张唱片,赚了2000块,悄悄包好放在家里茶几上。”

  “两件事能使男孩变成男人。一是遇到压力;二是遇到一个可爱的女人,他想去顾照她。”黄磊总结道。

  就在那年,他看见了新生孙莉。

  1995年,张国荣出演《夜半歌声》。因与陈凯歌熟,看过《边走边唱》,自然认识黄磊。他向导演推荐黄磊饰演片中第二男主角——韦青。

  “我问片方能给我多少钱,对方说两万。这笔钱对我而言太重要了,能把我家的债给还了呀。开初我奔钱去演。但一拍上戏,我就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虽没演戏却从没忘记,心里的劲全攒着没使出,就等一个机会了。于是韦青这个角色哗地一下亮了。”

  影片在香港首映。登上太平山,俯瞰不夜城,他曾暗暗发誓,要征服这块土地,要成为最强的强者。

  想做学者型演员

  1999后,因成功扮演《人间四月天》里的徐志摩,黄磊到达了那时期的事业高峰。他与齐士龙同赴台湾宣传,兴奋地对老师比划自己的宣传照,“比政治人物的相片都大。”

  齐士龙告诫他,你记住了,你这还只是在村里出名,算不得什么。

  当地媒体采访他,“你愿不愿来港台发展,可以将你包装成明星?”他回答,“我的本职工作是教师,明星只是我的副业。如果让我选择,我愿做一个学者型的演员。”

  研究生毕业后,黄磊留校当老师。他带的第一拨学生——97级,本是齐士龙的收关弟子,后因齐中途担任领导,他由助教升至主任教员。

  “他为这个班的学生,付出很多心血。有两年时间不接一部戏。常常通宵排戏,到第二天天亮,再接着上课。为此,他累到心脏出毛病,送到医院要安起搏器。所以学生们很尊重他。”齐士龙说。

  2003年,演完《桔子红了》、《吕布与貂蝉》,黄磊自编自导自演了电视剧《似水年华》和《天一生水》。

  “他是继老演员孙道临之后,最具民国气质的小生。”这是影评人周黎明的评价。

  2006年,周观看了台湾导演赖声川执导的大陆版《暗恋桃花源》,黄磊出演“江滨柳”——“传统文化的传承上,大陆相较台湾,肯定存在断层。而这个角色又属台湾演员金士杰的原创,有从大陆到台湾的一代游子缩影。但黄磊演时,驾轻就熟,没有模仿。”

  “十多年后,我去台湾国立艺术学院讲课,赖老师曾是这所学院的系主任。台湾正好在上演话剧版《暗恋桃花源》,这我当然得看。那天散戏后,我脑中就浮现出当年的一幕。我还问我身边的朋友,我能演这戏吗?

  “这场《暗恋》里江滨柳扮演者尹昭德,是我的好朋友。那天在后台,我和他聊着,远远就看见赖老师忙碌,我当时不敢主动上前打招呼。一周后,赖老师却给我打来电话,他说他正在筹备大陆版《暗恋桃花源》,问我有没有兴趣演江滨柳。这对我来说简直跟做梦一样,别说江滨柳,里面任何一个角色都行。这部戏跟我年轻时的梦有关,跟我的整个艺术经历有关。”

  嬉笑怒骂特来劲

  “黄老师,吃饭了。”3月10日下午5点,后台大厅,小伙子客气地跟黄磊打招呼。

  “不吃了,空着肚子演。我怕吃了在舞台上犯困。”喝了一口咖啡,他准备进化妆间。

  左眼长了针眼,肿了一周。这并不妨碍两个小时后,在北大百年讲堂上,他是《四世同堂》里的祁瑞宣。

  戏里,演钱先生的陈明昊印象深刻,每次排练祁瑞宣女儿饿死一幕,黄磊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导演田沁鑫劝他,力气悠着点。但他相信每场都认真演,肯定错不了。

  四十不惑,黄磊说自己“懂得了自嘲”,并且反思过,“从《人间四月天》、《桔子红了》到《四世同堂》、《家》,一路的文艺戏演来,观众虽有口碑赞誉,但并不认为它们是好看的电视剧。我都不知道该演什么。最后我想明白了,大家还是愿在家里看喜闻乐见、轻松愉快的东西。”

  这时,导演赵宝刚找到他来演《婚姻保卫战》里侍候老婆的小男人许小宁。旁人都不相信,他一文艺青年,怎能演世俗角色?赵宝刚说,你们不了解,他一定能演。

  “我俩是朋友,他知道我在生活中比较宅,爱在家里做饭,在家待着。而且《暗恋桃花源》演完后,我忽然觉得嬉笑怒骂特来劲,比正经八百来劲,我就演了这出特好玩的戏。后来又是《男人帮》里的罗书全,《夫妻那些事》里的唐鹏,这3个角色都透着一股子乐观。”

  说来说去,他仍回到江滨柳——“一般演电影电视剧,最长3个月。完后角色和演员就没有关系。但是‘江滨柳’不同,演到第100场时,我才发现‘他’心里原来有那么多内涵。演员和这个角色就像知心朋友般亲密,甚至他就是你,你在跟自己对话。演完250场,我又感到,‘他’跟我的生活没有关联,又跟我生活有别的关联,无常,无奈,错过。如果说《暗恋桃花源》传达了什么,那就是人生的无常,命运的无奈。”

  “得个岔就往里塞情感。大胆的创作中塞进自我的思考,敢于调动自己的情感去演戏。这就是黄磊的特点。”齐士龙在总结。

  即使短短的《老男人历险记》,黄磊仍想表达他的主题——片中,瘦子王劲松驮着胖子钱明昊,在沙漠孤树下上吊。本想体验一把濒临死亡的感觉,不成想陷入了生死两难的境地。虚脱中,他俩亲近过海市蜃楼,彼此揣度已久的心灵进行过摩擦。

  他说,“一个自我陷入困境,另一个自我在解救他。忙活了半天,忽然发现答案根本就不存在。其实那两人都是我。”

  他一直记得,2007年,《暗恋桃花源》在香港文化艺术中心剧场的演出结束。轮到他独自谢幕,望着台下观众站起鼓掌,有种彻悟,你哪儿都征服不了,要征服,就征服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