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把老艺术家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因为《飞越老人院》的拍摄,老艺术家们济济一堂。
在内蒙的外景拍摄部分,让该片多了几分“公路片”的气质。
客串出演的陈坤令人惊喜
采写:南都记者张麟 实习生 梁钧君 发自北京
《飞越老人院》将于下周二(5月8日)全面公映。自筹拍之日起,业内人士都对这部影片充满了好奇,毕竟能让许还山、吴天明、李滨、王德顺、蔡鸿翔、唐佐辉、江化霖、贾凤森、牛犇等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在同一部电影中再度重聚,真的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据电影宣传团队粗略估算,《飞越老人院》主创年龄加起来超过了“三千岁”,该片简直成了老一辈艺术家的大聚会。日前,负责把他们攒在一块儿的导演张杨在北京接受了的专访。一路点映下来,不少观众跟张杨分享了看完电影后的笑和泪,他认为该片的积极因素更重要:“这是一个让人有点心酸的故事,但它又不是悲剧,挺飞扬、挺向上、挺励志的。”张杨表示,该片不仅是拍给那些已经老去的人看的,他希望那些尚未老去的人也可以在影像中有所思考:“老了之后,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生活状态?”
筹备期:“本来还找了葛存壮、朱旭、凌元……”
《飞越老人院》的故事发生在一个民营的老人院里,老葛跟其他老人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直到老周怂恿大家参加“超级变变变”比赛后,老人家对人生的热情才再次被点燃,无奈老周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张杨形容,《飞越老人院》是一部“感动长存之余,还添加了幽默、疯狂”的“另类”电影。大家对于导演如何找到这群老演员、并最终说服他们出演的过程充满了好奇,张杨则表示:“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手痒很久了,所以看到剧本邀约后,几乎每位老艺术家都充满了兴趣。更何况,这是一部描写老人生存状况的电影,他们都很支持。”
(以下简称“南都”):《飞越老人院》的主题在当下显得比较“非主流”,找投资方面有困难吗?
张杨:最初是有点困难。三年前我就写出了剧本的第一稿,但后来没有运行下去。我拍完《无人驾驶》后,找到了现在的投资人,他对我比较信任。他觉得《飞越老人院》是个好东西,是一个能留下来的作品。
南都:能把这么多老艺术家招揽到一块儿,感觉挺不容易的,你在选角方面有怎样的考虑?
张杨:主要演员的选定,都是从角色本身出发的。比如许还山老师饰演的老葛,在戏里是一个懂开车的人,我听说许老师是68岁那年才考的驾照,还是手动挡,还一心想着能从西安开到北京,此外许老师平时还很喜欢摄影,我觉得他跟老葛这个角色的感觉很像。
南都:在片中客串的老演员阵容也很强大,是挨个找的吗?
张杨:那要感谢江平(注:中国电影集团公司副总),他跟这些老演员的关系非常好。他一直在做一个工作,不断地跟这么大岁数的老演员沟通,经常探望他们,比老演员们的孩子还亲。每年中秋节、重阳节,江平都会把老演员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找些机会让老人家多见面,我找到这群老演员也是在去年的中秋晚会上。当时我跟他们说了这个片子,他们一听都非常乐意,即便是演群众演员也不介意。晚会上大概有十几个老人举了手说“我参加”,当时我在现场还挺感动的。
南都:之前听葛优说,他的父亲葛存壮原本也要参演,而且已经读过剧本,最后为啥没能成行?
张杨:是的,原本葛存壮老爷子要在片子里演“老金”这个角色,虽然只有几场戏,但老爷子也为此认真准备了三个多月,但拍摄前他却因为生病而住院。为此,葛优专门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为了老爷子的身体着想,最后没让老爷子进组,我们只能找牛犇来演。
南都:管虎(《斗牛》、《杀生》导演)的父亲管宗祥老人家也参演了这戏?
张杨:对,不过管老爷子曾经反悔过一下子,管虎听到了这事后就跟他爸说:“你不去拍这个戏的话,肯定会后悔。”没想到这话真的管用,两天后副导演再打电话给管老爷子询问情况时,他就答应了。
南都:除了葛老爷子之外,在找演员方面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张杨:其实在那群喊着“我参加”的老人家里面还有凌元老师,但她因为身体原因最终没能进组。后来凌元老师听说连92岁的黄素影老师也来演了,她的心里还特痒痒。没想到凌元老师今年就过世了,如果她来了,可能《飞越老人院》就是她的最后一部作品……其实我还邀请过朱旭(注:曾与张杨合作过《洗澡》)、陈强老师,但他们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了。
拍摄期“不要低估老艺术家的能量”
在长达数月的拍摄过程中,张杨不断被这群老艺术家敬业的工作态度所折服。类似奔跑、推车、做游戏等动作量偏大的场面,老人们都选择亲身上阵,让剧组事先安排好的彩排替身毫无用武之地。剧组也尽量把老演员的生活起居安排得最好:随传随到的医生***、配备齐全的房车、按不同口味特别烹调的饭菜……经历了《飞越老人院》的拍摄期后,张杨感触良多:“拍摄这部电影,无论是对他们或是对我而言,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南都:和老演员们真正合作起来后,感觉如何?
张杨:我觉得很好。老演员们都非常敬业,比年轻的要敬业得多,而且也没那么多麻烦事。最初我担心的是,老演员的表演方法、理念会不会跟现在的这批演员有很大差别,后来我发现并没有。这群老演员都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注:《演员的自我修养》作者)体系出来的演员,他们认真地观察生活、认真地理解人物角色。我对他们来说是一名晚辈,但他们对导演也非常尊重,他们不认人,认的是导演的想法。在台词创作方面,他们也会跟剧组有商有量,告诉我们怎样说话才更像老人的表达方式。
南都:片中开车的部分是在内蒙拍摄的,当时的状况如何?
张杨:我们一开机就跑到内蒙抢拍户外的戏,当时已经是9月,再过一阵子内蒙就会冷得连草都灰了。我们在现场做了特别多的准备,为老人买保险、准备救护车、配备医生跟***,还专门为老演员们准备了两辆房车。我们把老演员的生活照顾得非常周到,包括吃住方面都照顾得非常好。我觉得对拍戏来说,后勤的保障能让人感到踏实。
南都:老演员有各自的生活习惯,后勤做起来还挺不容易的吧?
张杨:像伙食方面,李滨老师不吃猪肉,蔡鸿翔老师只吃素,每个演员对口味的要求不一样。所以我们会单独制作每一位老演员的饭菜,每人一个饭盒,上面贴上名字,每个人的饭菜都不一样。在剧组里,做饭其实是最麻烦的事,像内蒙的外景部分,我们必须得等到做完饭后再把饭菜拉到20公里外的拍摄场地。
南都:许还山在戏里要开一辆很旧的大客车,大家看完都说这个安排对老演员来说还挺有难度的。
张杨:这个车的确很难开,又大又残旧,这对许老师的年龄来说,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许老师也跟我说:“导演你的胆子真大,之前连试都没试过,第一天一上来就开始拍开车的戏了。”许老师也感觉自己责任重大,因为车里有很多演员,机器设备跟工作人员也都在里面,所以许老师开车时相当卖力。事实上,这辆车的发动机两天后就坏了,我们要从北京运来新的发动机后才能继续拍。如果让正常的司机来开的话,离合、换挡相对来说容易一点,但对于像许老师这样的老演员来说,既要演戏还要操纵这个,让他的压力非常大,换挡换不下去时他就使劲地把油门踩到底,这对这辆破车的负荷太大了。
南都:老人家参与“超级变变变”节目是片中重要的线索,一群老人演“麻将牌”这个创意是你自己想的吗?
张杨:我自己特别喜欢“超级变变变”这个节目,后来我写《飞跃老人院》的剧本时,就写成是这群老人是为了参加这个电视节目才准备逃走的。老人演“麻将牌”是我们自己原创的,这群老人本身也很爱玩麻将,反正我们需要有很多位老人一起参与“超级变变变”,十几张牌每人演一张,正好合适。
南都:“超级变变变”节目的动作还挺大的,老人们吃得消吗?
张杨:拍“麻将牌”这个环节时,我们曾经先找了一些年轻人来为老人们做提示,让他们先做,然后再换老人上场,让老人用他们的方式来做。但后来我发现,年轻人做的动作还不如老人自己做的,于是干脆让老人自己发挥。后来“照镜子”的环节,我们让老演员自己一点一点地找感觉,慢慢地确定整个环节的形式。在拍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让老演员自己做试验。所以说,不要低估老人的能量。别看他们大都有80多岁了,但他们的经历跟愿望都是非常强烈的。你不要低估他们,他们实际上能完成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这个电影的拍摄,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飞跃的过程,对我而言也是。
宣传期“我希望这个电影是浓烈的”
《洗澡》、《昨天》、《向日葵》被称为张杨的“父子三部曲”,张杨一直对亲情题材特别有感觉,这次的《飞跃老人院》也加入了亲情的元素。张扬表示,他跟父亲张华勋互相关爱对方,却又不会表达,一见面就口角不断,是典型的“中国式父子关系”。这次张华勋参与了该片工作,两人才得以从侧面了解到更全面的对方。张华勋在记者会上说:“张杨这次的电影有一种大爱。”试映后,大家不免会把《飞越老人院》跟许鞍华的《桃姐》作一番对比,张杨表示,他希望自己的电影能够有更浓烈的气质:“这部片子更加浪漫,我想知道的是,在经历大悲大喜之后,大家能够看透的是什么东西?”
南都: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你在电影里总是对长辈有一份特别的感情?
张杨:导演自身在生活里困扰的东西,会直接体现在作品上。我跟父母的关系曾经处得不太好,是一个对立的状态。父母现在也有70多岁了,我看到他们逐渐老去的状态,这些变成了我创作的重要依据。我通过观察他们来分析老人的心态,这也是电影剧本创作的重要依据。
南都:之前你跟父亲之间有特别多的摩擦,现在应该缓和了吧。
张杨:现在当然是没有了,比以前好多了,我觉得这就是年龄的一种体现吧。当你看到父母越来越老的时候,心态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年轻时因为父母很强势,彼此之间的对立感、冲突感就很强。但现在你能感觉,逐渐老去的父母不再那么强势,他们处于弱势,从身体的角度来说是在走下坡路。换句话说,小时候父母都是让着你的,回过头来现在你得让着你的父母。
南都:你爸爸怎么看这部电影?
张杨:他觉得我有一种理解在里面,按他的话来说,这部电影是一部“有大爱”的电影,超越了孝顺的概念,关注了更多老人。
南都:《桃姐》珠玉在前,大家很容易把这两部电影放在一起比较,你怎么看待两者之间的区别?
张杨:香港跟内地同时有导演关注这种题材,这是好事,说明这是社会的大问题。许鞍华在香港来说还是比较异类的导演,是一直在关注现实的一个导演。香港本身很少这种导演,我非常尊重他们这类导演。导演的个人风格就会体现出完全不同差异性的东西。《桃姐》走得更写实,更走现实的感觉。我觉得《飞越老人院》是一个更加浪漫的电影。我希望这个电影是浓烈的,而不是一个清淡的。这个体现在真正需要观众乐的时候,他能够乐出来。真的让观众感动的时候,他能够哭出来。它是一个真的把你的情绪带进来,让你挺兴奋,为这帮老人的气质挺折服的,所以它出来的感觉就会不一样。
南都:你会不会觉得影片过于浪漫理想了,比方在“老有所乐”的营造上。
张杨:其实我觉得这不是理想化,而是世界观的问题。我们老的时候都会想的问题,归根到底,其实就是怎样去面对自我。可能我们在现实的空间里,更多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面对家庭的住房、儿女的关系等等现实问题,这只是现实的一部分。但最重要的部分其实是内心,我们应该怎样去定位,并超越自我。我拍这部电影,不单是简单地描绘老人的现状,也不是苦涩地描摹老人的孤独、寂寞、老无所依这种,而是你能不能在这样的生活里找到自我。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这部片子也很理想化。
南都:所以你才会将一条死亡的线索贯穿其中,让片子显得更现实?
张杨:死亡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一件事。从我的角度来说,看完这部电影,能够触动到你,能让你换一种心态去生活的话,那就可以了。不可能要求这部电影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只要求它能提供一种价值观。针对每个观众,有的人可能是害怕死亡,有的人对它看得清楚明白,像里边提到的老太太决定捐献遗体,他们对生活的态度,其实是主动的选择,而不是被动地在想“我的死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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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有话要说
陈坤(客串出演医生):“当你走进电影院,选择看这部电影时,你可以在这部电影里看到很多细节,甚至可以看到你的未来。我们每个人都会衰老,不要以为你看到的是一个跟我们毫不相干的故事,这个故事里的主角也有可能是未来的你。”
颜丙燕(饰演老人院院长):“原来老年人不只是吃饱、穿暖了就行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在心里、在身体里、在思想里累积很多东西,到了这个年纪,他们的人生经验、生活阅历相当丰富,就像非常醇香的一杯老酒。如果多跟他们接触,你会得到很多收获。只不过他们的身体状况并不能做到来去自如,所以不能让他们做太多工作,也不能让他们把智慧、才华跟经验都全数施展开来。如果只把他们往老人院里一扔,管吃管喝,让他们别闹,这其实是挺残忍的一件事。”
高歌(饰演小葛):“这个戏是讲对生命的一种探讨,一堆老人临终前还是想把自己心里的那一团火释放出来。我认为这是一部老年人的励志片,虽然他们年龄很大,但他们仍有那股劲头,仍然能做为自己做一点什么。”
许还山(饰演老葛):“尽管这部片子没有详尽地为每一个角色写传记,而是比较侧重描写老葛、老周这两个角色,但观众可以从侧面了解到,今时今日的老人想要的是什么。除了吃得好、喝得好、住得好、穿得好之外,老人还需要有更多精神上、心灵上的安慰。”
李滨(饰演李老太太):“《飞越老人院》反映了老年人的生活,这类型的题材在中国很少。以往拍老人家的片子,一般就是讲老人家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家庭里各种各样的问题等。这部电影超脱了这些东西,它更深层次地从老人的精神需求方面提出问题。我觉得这个是比较深度一点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引起非议。”
唐佐辉(饰演老黄):“我们每个人都总有一天会变老,但这并不可怕,值得我们关心的是《飞越老人院》抛出的课题:‘如何对待老人’?这不是对某一个人的课题,而是需要整个社会去关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