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对话黄渤共忆相识：火了但不许涨片酬

管虎、黄渤（封面摄影/记者 郭延冰）

管虎、黄渤（记者 郭延冰 摄）

《杀生》中的黄渤。这个角色如同管虎为他量身定做的

　　与管虎第一次见面时，黄渤还在玩乐队。管虎被黄渤“闪烁的眼神”吸引，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演起戏来甚至会演到摄影机后面的非职业演员，日后会成为亲密的合作伙伴、朋友，以及，影帝。

　　而直到第一部戏拍完，黄渤也没搞清这个大个子导演是干什么的，“他只管喊开始、停、再来一遍，字幕上却要打上‘管虎作品’，凭什么？”他更想不到，这个人成了他日后踏上影帝之路的伯乐。

　　这两人的性格是标准的互补型。十几年过去了，在黄渤眼里，烈的管虎依然保留着孩子气、愤青气，而在管虎眼里，温和的黄渤“现在倒是像大哥”。管虎曾多年未拍电影，黄渤为此跟他吵过多次，而当管虎决定“重出江湖”，自嘲接戏“像春运一样忙”的黄渤便不惜停下其他工作。对话过程中，两人既没有互相言谢，也没有彼此拆台，更多的是一种不言而喻的朋友之乐。

　　初识 被非职业的闪烁眼神吸引

　　管虎：拍《上车走吧》时，我想找两个山东籍演员，希望那个戏职业感差一些，就让主演高虎帮我找最好是没演过戏的人。结果高虎找来一个大帅哥范儿的，看起来跟傻子似的……

　　黄渤：主要是跟你的审美有关系。

　　管虎：我是想找一个有底层人物感觉的，照片上的黄渤穿一西服梳一大背头，我一看这光鲜水滑的肯定不行。高虎跟我说，你信我，他肯定行。后来让他从西安过来面试，一见面就知道这哥们儿行——你不知道那时他那样儿，用嘴巴真是很难形容(笑)。他身上透露出一种特别用功的天性，眼神闪烁着，特好，要知道，职业演员的眼神绝不会有这种闪烁，是一种很定的感觉。

　　黄渤：一开始我还真不知道导演是干吗的，拍完我也没搞清楚，剧本有编剧，影像有摄影，表演有演员，导演就坐在那儿喊开始、停、再来一遍，完了却在字幕上打上是他的作品，凭什么呀？当时我还真不了解这个。叫我来，我先问能给多少钱，一听有五千——这在当时还是挺高的，高虎那时也才一万块。

　　管虎：数字电影，当时真是不少了。

　　黄渤：但对我来说其实也不算多，那时我演出一场就能有一千多，人家都求着我演呢，你还要我拍这么多天，还得试装试戏什么的，多麻烦。能坚持下来还是觉得好玩，演好了当然好，演不好我也无所谓，反正也没打算干这个，当时唯一的压力就是怕给高虎丢人，哥们儿介绍来了，你不能让人家觉得找来一个二把刀，把事情弄砸了不太好。

　　管虎：当时他晚上都不睡觉，跟高虎聊第二天怎么弄，把高虎给熬的啊！但他上手特别快。第一天觉得他简直是傻冒啊，什么都不会，结果第三天，一点都不夸张，就感觉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对了，全明白。合作完第一部戏，我虽然没想过他将来能不能成为一个明星，但知道了，他天生是做演员的。

　　黄渤：当时我经常演着演着就出画了，有时候甚至演到摄影机背后了，摄影师到处找我，把我往镜头里拽，真得有人挡着我。后来摸索出一点经验——其实也跟混迹江湖多年有关，因为你能看出好坏脸啊，知道怎么演人家喜欢，再把以前看港片时对演技的理解放在里面，慢慢也就摸出经验来了。

　　发展 这些年还真没挣到什么钱

　　管虎：这中间我有很多年没拍电影。不是没机会，找我拍电影的特别多，但像房地产商、煤黑子这种的，这事儿能干吗？我对电影是抱着爱好者的心态，觉得喜欢了才能干。其实我有一种心理，就是在等，这个等待的过程，一个是钱，还有一个就是积累手段。我不觉得拍电视剧很丢人，实践、锻炼、积累一些人缘还是有用的，我一定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被别人压榨不来，说“给你300万拍部电影”，这种事儿多了，但我实在是干不了那活儿。

　　黄渤：为这事儿我跟他吵了多少次了。管虎的性格就是这样，经常咬着后槽牙说话，认死理，有时候他也知道自己不对，但犟是必须的。他经常说：“拍电影有什么好吹的，要是拍得跟屎一样，还不如拍电视剧呢，看的人还多。”但你说他想不想拍电影，他当然想。电影在他们(指第六代导演)心里至高无上的地位可能跟现在的年轻导演不太一样，他们还不太适应把它当成纯商业或纯投机的商品。

　　当然吵归吵，对他我还是太了解了，他身上还是有股孩子劲，我觉得他现在是慢慢的从一把小刀变成锤子的过程。年轻时锋利是一定要有的，一定要人看到自己的光芒，一定得出刀见血，但现在他开始慢慢把很多东西往回藏，含在里面的力量会变得更强一些。

　　管虎：黄渤现在戏称自己接戏像春运一样忙，其实这话得两说，一方面，在最好的时候不利用挺可惜的；另一方面，“明星”是一回事，“表演艺术家”又是一回事。我认为演员这两个字无法轻易称职，还是得靠静心、生活去体味人生，应该每年都留出休息的时间，让自己沉静下来。

　　黄渤：有时候我将近一年只拍一个戏，有时候拍的都凑一块儿上，人家就觉得我拍的挺多的，但你看我正儿八经演的戏有几个？好多都是为了面子而接，真的是性格决定命运，我不太会拒绝人。我也明白这不好，但没办法，就是拒绝不来，拒绝人的痛苦可能要大过自己付出的痛苦。

　　管虎：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啊。不过《斗牛》让黄渤拿下金马等好几个影帝之后，我跟他说不许涨片酬，我知道宁浩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黄渤：确实是，人家还觉得我挣了多少钱了，结果我净跟你们这些导演混了。

　　管虎：说实话，这些年他还真没挣到什么钱。

　　性格 黄渤成熟快，现在像大哥 　管虎：拍《杀生》时黄渤跟我吵过一次，我们以前也吵过，但都不会太激烈，但这次他是真的翻脸了。就是余男要跳楼、他在楼底下那场戏，他觉得这场戏非常重要，准备了很长时间，但余男不认为这场那么重要，所以表现得就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黄渤觉得是我工作没做到，现场真跟我翻脸了。

　　黄渤：也不是翻脸，就是急吧。如果你能力没到或者没准备足，都是可以原谅的，但你能力到了却没去做，我就会受不了。不过我觉得我在情绪上的表达多是在工作上，生活中没有。

　　管虎：这是真的，生活中他很温和。跟我聊得来的人都特温和，稍微有点小个性的，跟我还真合不来。从刚开始合作到现在，我觉得黄渤最大的变化是，成熟得比我快，非常让人吃惊，连生活带工作，他现在就跟我的大哥似的。

　　黄渤：有很多地方我都要敦促他，比如宣传，他嘴上没把门的，我就跟他说，你现在要面对的是商业市场，你不能只是一个手工业者，只管在家里编花篮。不管卖不卖得出去，还是得出去叫卖一下。朋友之间得有这个力有这个心，大家把自己的长处短处拼到一起，能力不能说有多大，哪怕大一点，也是好的。

　　家庭 互相跟对方媳妇关系挺好

　　黄渤：有段时间我对管虎的转变挺不舒服的，我跟梁静也聊过这事儿。他跟梁静好了以后，T恤都快露到肚脐了，牛仔裤上的洞也是真磨出来的，我一看他这身打扮，哟，心里还真有点危险感。你已经不年轻了，一直要这么锋利下去吗？一直要这么愤青下去吗？当时我觉得自己这看法还挺对的，现在想想不一定对，因为人都在转变，只要做此情此景的表达就合适。其实宁浩也是，都有点轴劲儿和流氓范儿，这对导演来说不是坏事，电影应该是有个性的。

　　管虎：其实这也是长大的过程，拒绝不了，不是梁静也会是李静、王静。好在梁静和我很多朋友都很好，她跟黄渤就跟闺蜜似的，什么都能说，所以大家心里也不会有什么隔阂。

　　黄渤：管虎跟我媳妇关系也好，挺奇怪的，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就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管虎：对我来说，没有朋友，这日子过不得。我们两家住得也近，没事就一起吃饭聊天，这种生活让我很享受。

　　■ 关键词探讨

　　虐待狂与受虐狂

　　黄渤：管虎和宁浩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我在他们的戏里都被整得挺惨的。这跟他们心里的阴暗面有关系。

　　管虎：这次在《虎烈拉》里你就挺牛的啊，跟以前完全不同。《杀生》里也是你一直在欺负别人，你什么时候受欺负了？

　　黄渤：我也被人打啊。

　　管虎：好像你不被打就不太正常(笑)。

　　黄渤：这样的导演就像虐待狂一样，但后来我也总结了，世界上没有受虐狂，哪来的虐待狂？

　　消费型与服务型

　　管虎：我这人有一毛病，跟你打交道第一分钟觉得舒服，以后怎么都行，你再不好我都觉得你好。黄渤和高虎就属于第一分钟觉得很舒服的那种。

　　黄渤：你是消费型的，我是服务型的，正好跟你相反。第一分钟你不喜欢我这样，那下一分钟我可以那样。

　　突破与转变

　　黄渤：我被问得最多的就是“总演喜剧，想不想突破、转型？”我现在什么型啊就谈突破。你说卓别林到末了突破了没有，转型了没有？想去尝试是每个人心里都有的，但我不认为一定要把原本的扔了，没必要拧巴自己非去干点别的。比如你让我演个巴顿将军，你说我现在身体里有那个能量吗？拧巴着做，反而暴露出你的不自信。你把一航空母舰拆了焊十艘渔船出来，数量是一个战斗群，但还是不如航空母舰啊。

　　管虎：必须有一套固定的系统才能谈得上突破。人可能有千面，但顺其自然，其实黄渤骨子里不仅是喜感，还有很多悲情，只要碰到合适的机会，就自然流露出来了，这个东西不用强求。

　　管虎

　　导演、编剧。1968年生于北京，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导演专业，是第六代电影导演代表人物之一。代表作包括电影《头发乱了》《斗牛》、电视剧《黑洞》《生存之民工》等。

　　黄渤

　　演员。1974年生于青岛，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配音专业。曾做过驻唱歌手、舞蹈教练、影视配音，2006年因主演《疯狂的石头》一举成名，2009年以《斗牛》获金马奖影帝。

　　采写 　记者 孙琳琳 　实习生文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