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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编剧、主人公原型
曾经的 大学教师、千万富翁、犯罪嫌疑人
现在的 畅销书作家
“做生意的确是要靠朋友、凭关系。但是对于国家干部,一定要保持距离,否则这层关系就会变成危险关系。它就是雷,随时能炸。”
“商人,以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为己任。为了赚钱应酬,吃饭唱歌洗脚,请客送礼拉关系,赔笑脸装孙子,凡属商人该干的事,我都干。”
“现在的博士生导师就招四种人:一是当官有权的,解决社会关系问题;二是商人、企业家,解决埋单问题;三是年轻漂亮的,解决情人问题;第四,才是认真做学问的,解决衣钵传承问题。”……
当王志文饰演的张仲平一次次道破官场、商场处事哲学时,一张错综复杂的“中国式”关系网也由此展开,利益角逐、官商勾结、男女私欲、司法腐败……或潜礁暗流、或堂而皇之地铺陈在观众面前,让人触目惊心、唏嘘不已。
张仲平,电视剧《青瓷》主人公,一个游弋在官商游戏规则间的矛盾综合体。事业上,他是精明贪婪的***商,为达目的四处游说、打通关系。同时,他又是进退有度的儒商,坚守“与国家干部保持安全距离”的经商原则。生活中,他徘徊在家庭与小三之间既纵情又挣扎。为了应付种种麻烦,他不得不编织各种谎话。
导演李俊说:“张仲平代表了时下大多数功成名就、处于中国核心力量的中年男人对物质、权力、女人等欲望与撕裂的矛盾心理。”
事实上,张仲平也是小说作者及编剧本人浮石前半生的真实写照。2003年之前,他是春风得意的生意人,2003年,却因涉嫌行贿被羁押,在失去人身自由的看守所里,浮石写出了人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青瓷》。
“如果生意一直顺利,肯定不会有《青瓷》,因为摊子铺开以后,别说写书,就连看书的闲功夫都没有,看报纸也就看标题,最多看看经济犯、诈骗犯、行贿受贿的怎么在阴沟里翻船,内心里嘲笑一下别人的智商。但谁能想到2003年年底的某一天,我也会因为别人案发而被牵连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段与世隔绝的日子,是我生命的最低谷。昨天的繁华似锦、莺歌燕舞,转瞬即逝,自由的空间被剥夺和挤压,要想继续生存不被窒息,唯有逃向精神家园,尽管那里因为久未打理而杂草丛生,但我还是通过写作完成了自我救赎,是文学帮我找到了通往‘此岸’世界的桥梁。”
从商场大佬到阶下囚,浮石经历了人生最灼烈的阵痛,却也最彻底的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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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就成了阶下之囚,这给了我一个重新审视生活、审视社会、审视人心的独特视角,很多过去我看重、现在仍有很多人看重的东西,比如财富、金钱、美色,还真的那么重要吗?”
记者(以下简称记):对电视剧你做了颠覆性的修改,基调也由灰色变得温暖。小说讲官场哲学与婚外情,电视剧则多了救赎与自我救赎的主题,为什么?
浮石(以下简称浮):电视剧其实是三本书的复合体,包括2006年出版的《青瓷》和今年出版的《秘色》《窑变》。《青瓷》类似硬币朝下的那一面,一种看不见又盘根错节的关系,比如官商关系,比如男人外遇等等。很真实又压抑,令人灰心丧气,找不到出路。《秘色》和《窑变》与电视剧比较接近,它是硬币向光的一面,挖掘人性善的一面,给大家以希望。
记:在你的另一本书《皂香》中,讲的也是自我救赎,是不是在经历商海沉浮后,对救赎这个话题感触更深?
浮:是的。我觉得中国目前畅销的官场小说,包括在电视上看的或家长里短或谍战或穿越的电视剧,很少有人会设计一个自我救赎的问题。
因为我的经历比较特殊,我在2003年前做拍卖生意,一度在省里做到前三位,突然就成了阶下之囚,这给了我一个重新审视生活、审视社会、审视人心的独特视角。很多过去我看重、现在仍有很多人看重的东西,比如财富、金钱、美色,还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会问:我到底要的是什么?我怎么得到它?它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如果我要的跟别人不一样,那我应该怎么做?或者说我要的光明正大,让我通过奋斗、能力、聪明才智得到它?或者说,当我意识到过去做得不对时,我该怎样回到一个正常、健康的轨道上?我会有一系列的诘问和反思,而这也是很多浮躁的中国人应该考虑的问题。所以,在电视剧和后来的小说《秘色》《窑变》中,我给每个人都设置了不同的救赎通道,它多种多样。相对那些狗血的情节和台词,这样的主题和思考,我认为是有益的。
记:在追问和反思中,你有答案了吗?
浮:答案不重要。当然我个人会有答案,比如做生意时,我会给自己设定目标,今年赚五百万,明年要赚一千万,后年我要在行业中做到第一。有了这样的经历和思考后,我觉得我不能成为一个具体目标的奴隶,钱够花就好,或者说正当的钱我去挣,如果需要打擦边球或明显违法乱纪的,我就不去挣。我通过降低物质追求、降低目标的方式来让我过得轻松,我会把时间花在陪伴家人上。当然这种改变只是个案,你一个人要求别人这么做,他不一定会有震撼。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激发大家一起来思考,这个太缺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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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有另外一种状态,尽可能让财富的求索过程阳光点、正当点,在男女关系上,隐忍、拒绝,乃至对自己的压抑,是否也应该成为我们另外的一种生活态度?”
记:导演说之所以买下小说版权,是因为它真实反映了中国处在核心地位、功成名就的中年男性的心理,他们对物质和权力的欲望既渴望、追求,同时又痛苦、撕裂,包括婚姻出轨,认为这一代人活得非常累。您眼中和笔下的这群核心力量到底是怎样的?
浮:在我周围,确实有很多像电视剧或小说里那样功成名就的人,他们精神迷失,道德失散,价值模糊。甚至五六十岁的人,仍然处在世界观形成的时期,这些人没有信仰,没有终极追求,都得过且过,或者是尽快享受成功。但我相信,每个人内心还是希望精神和信仰的力量能够牵引他。
记:原小说中的张仲平远比电视剧要邪恶,男女关系混乱,可以说是一个脚踏几只船的“爱情骗子”,重新改编后这个人物被“洗白”了,大家看到的只是他精神出轨,但肉体上并没有。这样改编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浮:表达了我们对社会乱象的反思。我过去写张仲平是一个官商勾结、打伙求财、搞婚外情、欺瞒老婆的男人,他真实,很多男人都这样。但另一方面,如果你按书中张仲平的轨迹拍,给人的未必是幸福。求财求到了,泡妞泡到了,那是不是就能进入自由世界?幸福指数就能往上升呢?不一定。能否有另外一种状态,尽可能让财富的求索过程阳光点、正当点,在男女关系上,通过一种隐忍、拒绝,乃至对自己的压抑,成为我们另外的一种生活态度?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现在对“成功”的已婚人士有两种描述:一种是如果我没有婚外情,出门在外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它已经成为一种常态。
另外一种描述是,现在成功的男人,他拒绝过多少有可能上床的女人。这是另外一种“成功”的标准。
“一个人要救赎或自我救赎,一定是先做了坏事,曾经被恶魔附体了,现在驱魔,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肯定要正视它。”
记:你承认张仲平的原型就是你,不怕暴露自己曾经邪恶的一面?
浮:这有什么可怕的呢?既然准备要否定自己了。一个人要救赎或自我救赎,一定是先做了坏事,曾经被恶魔附体了,现在驱魔,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肯定要正视它。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忌讳过我坐牢的经历,反而当我说这些事时,很容易建立和读者、观众的联系,因为我的想法就是他们的想法,我曾经做的事,他们有可能仍然在做。只是说,我用一种自我牺牲的方式,向他们展示另外一种救赎的可能性。
记:张仲平就像一张关系网的焦点,我们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和角度去理解张仲平和你本人?
浮:很多人一直在追问我跟张仲平有多少相似度?应该这样说,张仲平的主要思维方式或办事方式,包括做生意,跟女性的处理方式跟我很接近。张仲平是一个处理关系的高手,他在社会关系中游刃有余,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事撒谎,没事也撒谎,他的应激能力很强,很敏感,知道对方的真实意思到底是什么。但为什么他要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不厌其烦地处理这些复杂的关系?其实每个人,包括张仲平,都像一只牵线木偶,牵着他的其实就是利益的追求,他被利益牵引着。
“突然从莺歌燕舞到阶下囚,才会逼着你思考,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记:如果事业顺利,不会有《青瓷》这本书?
浮:2002年时,我的生意做得挺大,如果没有因为涉嫌行贿进看守所,很可能我现在是几十亿的富翁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做得越大,风险越高,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不管怎样,生意一直做下去,绝对不会想着写书。只不过,突然从莺歌燕舞到阶下囚,失去自由,才会逼着你想这些事情,怎样才是自由健康的生活?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记:在看守所写成这部小说时心态是什么?那时对自己的未来做何感想?觉得人生还有希望吗?
浮:因为我是学哲学的,习惯辩证地看问题。那时候肯定是最艰难的,因为不知道罪孽深重到了什么程度?会受到哪些惩罚?我们在牢里看法律的书,因为所有犯人都想知道,他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会遭到怎样的处罚,先自我预审一下。
那时会考虑今后的出路问题,还能不能继续做拍卖?不做拍卖做什么?写作成为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当然,小说我是原汁原味地表达,对张仲平既不否定也不赞扬,只是还原。我也会想,能不能通过小说,用作家的方式追求财富,从而安身立命?但当时跟出版方不熟,也不知道一本书能赚多少钱,所以真实还原官商交易几乎成为我最基本的追求。这也是为什么《青瓷》出版后在官商两界引起很多人的心灵震撼,因为它不经过任何修饰。
“我最享受现在,我不需要为某一单生意去陪人吃饭、喝酒、洗桑拿,或者他的一个眼色、一句话我要揣摩半天。”
记:如今,在您身上有四种文化符号,大学教师、千万富翁、刑满释放者、畅销书作家。人生大起大落之后,世界观、人生观是不是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浮:每一段经历都是财富,我最享受现在,首先我不需要为某一单生意去陪人吃饭、喝酒、洗桑拿,或者他的一个眼色、一句话我要揣摩半天。当作家,写写东西也能发家致富,尽管它不一定让我获得最大限度的财富,但这种精神状态是最好的。尤其通过我的经历,我获得了多视角看待社会和人生的可能性,我愿意把这种可能性与大家分享。
记: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希望做一名商人、作家?或者回到大学做一名单纯的人民教师?
浮:我可以给出很多自相矛盾的选择。其实我挺喜欢做商人的,我觉得做生意是一件挺有挑战的事情。在欧美国家,很多精英人士选择做投资、做生意。不过,现在我还是选择做作家或者编剧吧,跟社会、读者、观众对话,对社会的影响比我挣一百万、一千万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