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富虽然有些焦虑,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自己。南都记者 钟锐钧 摄
南都记者 陆欣 陈国富这次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而且也很坦诚。看得出他有焦虑,但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自己,不如我们来期待一下他做导演的新作品吧。
《画皮2》海报
今年上海电影节的开幕片是魔幻电影《画皮2》,1.2亿人民币的预算,主演是赵薇、周迅、陈坤等一线大牌,但导演乌尔善却是刚拍了第二部商业长片的“新人”。能够拍完这样一部魔幻大片,并顺利地排期上映,乌尔善提得最多的一件事是,“当时我接这部戏,提出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找陈国富做监制”。陈国富这个“金牌监制”除了和冯小刚、徐克等大牌导演合作,还监制了《星空》、《画皮2》、《太极》等等新人导演的作品,俨然成了年轻导演踏上商业之路的专职“导师”。近日,记者独家专访了陈国富。让南都记者稍感意外的是,做监制这些年,每一部电影都让陈国富“焦虑”。于是,他生发出一丝“要停下来”的念头,不过不是彻底的“停”,而是他准备执导属于自己的新片。
A 收获
“我和这个行业的磨合到了比较成熟的地步”
如果我在七年前说我要拍一部很大的电影,可能也很不容易。这些年来,我也学习了很多,和这个行业之间的磨合到了比较成熟的地步。
:这次《画皮2》,你拍摄了一部分,是因为“技痒”吗?
陈国富:是因为时间不够了,当时为了准备更周全,我们推迟了一点开机时间,但到后来为了赶时间就必须分组。乌尔善找到我,结果被我‘打枪’,我说,‘不行,我拍不动。’然后他也想了很多方法都不行,最后我‘半推半就’,还是为大局考量,勉为其难顶上。对我来说,电影再怎么商业但还是艺术,艺术就是有作者,作者就是有理念,突然让别人拍三天,怎么会和作者的理念串成一体?所以我很佩服香港导演,拉来帮手,说拍几天就拍几天。
南都:你真的手不痒?
陈国富:你是说我自己当导演?还是要拍的。昨天,冯小刚还问我,‘你到底拍不拍?’我说,‘我要拍’。我希望很快,因为一直也有题材是我在想在写的。过去我经常被问这个问题,甚至我拿了剧本找别人拍的时候,有导演就说“为什么你不拍?”好像怀疑当中是不是有诈(哈哈)。有些题材我会拍得不诚恳,拍得痛苦。但有些题材,我觉得别人没有我那么有感触。
南都:哪些题材?
陈国富:比如去说一些人性里头更深邃的角落这种。
南都:这种类型可能会太文艺,赚不了钱。
陈国富:那就对不起投资人吧,我也没办法。我有那么长时间没自己导戏,也有客观因素,如果我现在去和投资人说我要拍部戏,不管是什么题材,估计投资人都以为我会商业,我觉得这个骗局是比较成立的(哈哈)。但如果我在七年前说我要拍一部很大的电影,可能也很不容易。这些年来,我也学习了很多,和这个行业之间的磨合到了比较成熟的地步。
B 困惑
“我到底是当好导演的角色,还是当好项目监制角色,或是整体团队规划的角色?”
从《星空》到《转山》、《画皮2》,我的参与方式是会粉身碎骨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要换一种态度,我会减量。中国人说厚积薄发,我感觉我有点消耗过度。
南都:王中磊知道吗?你觉得他会放你去拍戏吗?
陈国富:他知道吧,我跟他聊过,他说,‘很好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诚意说的,但我跟他说过一个观点,因为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制片人,也不太懂行业的基本运作,或是说不太有兴趣经营公司或人事管理。我之所以进入电影的策划开发或营销,都是为了让一个作品准确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就要把上下的链条抓住。我不能光拍或是光写剧本,我就逼着自己成为一个能够更多元地去影响这个行业的人,我把自己推向这样一个角色,但是终究我的源头就是电影,如果我失去了那里的想象,我就什么都不是。
我不光是一个职业制片人,如果有一天我没有创作的灵感,其他这些对我都没有意义。所以我必须要让自己处于焦灼、等待灵感和渴望沟通的状态下。我知道中磊会有两难的情绪,因为他毕竟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几年前我也写邮件问他:我到底是当好导演的角色,还是当好项目监制角色,或是整体团队规划的角色?结果,他也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团队。其实在《风声》的时候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应该心中有数了吧。当时我在和他讨论导演要找谁,他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拍,也就是说他已经把这个事情想清楚了。虽然中磊本身不是一个写剧本或是拍电影的人,但是他经常和我们为伍,他应该是能体会这种情绪的。干我们这行就是这样———不安分,这种躁动是出于对现实的关怀或是人性的好奇、现实的不满。
南都:这些年来你在华谊监制的商业电影都很成功,大家都认为你擅长市场计算。
陈国富:我一向不是把前面的路算计好再去走的人,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件事很有挑战,但我不想把每件事想清楚再去做,因为那样我肯定不敢做了。从《集结号》到《风声》到《狄仁杰通天帝国》,《画皮2》还好一点,都是一脉相承的,都是未知,你现在说冯小刚是一个多么有票房号召力的导演,但当时拍《集结号》大家不是这样想的。拍个战争片,没有一个知名演员是什么概念。所以我跟王中军说,‘能不能拍个不用操心的,拍完了上了就好,但为什么又整出一个这么有焦虑的?’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一帆风顺的,我真的要停下来。
南都:这个“停下”,是什么意思?
陈国富:关于监制工作,我有一个新的态度。过去几年我真的很拼,每一次一有挑战过来,我都会一股脑拼上去。从去年过来,我需要操心的东西太多了,从《星空》到《转山》、《画皮2》,我的参与方式是会粉身碎骨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要换一种态度,我会减量。中国人说厚积薄发,我感觉我有点消耗过度。我应该再找一些厚积的契机,厚积就是说你不能大量地消耗。在没有时间表的逼迫下,我也能发发呆、看看书,思考电影和我有什么关系等等这种形而上的东西,我需要这种新的启动。
我朋友问我怎么休息,我就说,“在沙发上躺一躺”,他们说这不算。他们会问有没有去旅游啊,我觉得说没有会很羞耻,好像我是个怪人。但在我看,只要不是在工作,都是在休息。
南都:那你自己当导演拍片的计划还要再等?
陈国富:我一定要把手上的事情先完成,我一方面有十分之一的欲望告诉我要跳开,眼前又有十分之九的工作要完成。但我自己的新片一定会有,我明确地告诉你。如果开始做导演拍自己的片,我一定要有准备的时间,可能要准备几个月才能拍,但这些都会影响我的工作。不过,现在有谁和我说,“能不能见见面、听听我的想法,或是看个剧本?”我都已经不想看了,我只能先把手头的存货出清。
C 安全感
我的安全感来自对自己的肯定
虽然我表面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心里面还是觉得要对很多人负责,每次我到现场看到那500多人,只要看到有一个人闲着我都会有压力。
南都:《画皮2》从剧本创作到拍摄后期,你全程都参与了,这在以前并不多见,其中有什么原因?
陈国富:《画片2》对我来说是新的挑战,毕竟是拍这么大的商业电影,牵涉到很多比较高端的技术还有专业上的门槛。事实上拍之前我也有点想逃避,我有一次约乌尔善,跟他说实在觉得有点压力,我的时间实在调配不过来,我可以帮你,但不要有什么正式的职务。我看到他霎时冒了一头汗,表面很冷静,但是一直拿纸巾擦汗。一开始,我还在想有这么热吗?屋里不是有空调吗?后来才想到我的话可能激到了他,我赶紧解释,我不是不看好这个项目。我当然不能和他讲,“我搞不定”,但后来我还是被他的执着打动。
乌尔善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被我的消极泼凉水,我不管怎么想找台阶下,他都是一直强调多么想把这件事做好,而且一定需要我,如果我不参与他也不接了。他确实是执着,我觉得我可以和他做点什么出来。可能有些其他的事让我没那么有安全感,比如那个制作公司是我从来没有合作过的。还有这么大的预算,因为我的加入还有更多预算,这个对我来说还是有压力。虽然我表面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心里面还是觉得要对很多人负责,每次我到现场看到那500多人,只要看到有一个人闲着我都会有压力,就觉得我们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我经常会有这种纠结,最后也就这么做完了。
南都:每个作者都有自己的偏好,可能新导演会更希望突显自己的风格,与他们合作,你如何平衡对方的特质与电影商业全局之间的考量?
陈国富:一般我和新导演合作,我都会去加大他的电影规模,这个加大本身会给他们带来陌生的可能性。比如说投资加大了这么多倍,或者工作程序变复杂了,发行的渠道变庞大了,那他们会需要更多的建议。目前为止,我在和新导演沟通的这一块,都还好,没有出现过各说各话。
乌尔善很好沟通,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主见和偏好?不,他有,是因为他想完成的事情在他脑袋里是非常清楚的,他就是要拍一部让大多数观众喜爱的电影。有这个大前提在,只要我把道理说明白他就会从善如流,他不会纠结说我是导演应该更执着。但有些地方我会特意包涵他的偏好,因为只有这样导演作品的特点才会在作品里彰显出来,我不会百分之一百地去贯彻最正确的做法。比如说,有时我会建议要这样剪,但他想保留那样的感觉,我就说那加上去看看。只要没有影响大体的准确度,我是会放任导演的。这种放任很重要,尤其是在和徐克那样的导演合作的时候,因为徐克是个天马行空的导演,如果你不先“爱上他”,是很难合作的。
南都:可以聊聊《太极》吗?也是选择了新导演,与冯德伦合作。
陈国富:那会儿我刚好莫名其妙地看到他有一部戏叫《精武家庭》,很怪、很年轻,把功夫放在一个更时髦的表达方式里面。当然那部电影并没有完全成功。但我觉得O K啊,我看上他表现出来的特质。他很喜欢《太极》的剧本,后来发现他是既爱动画又爱打电玩还爱玩音乐的人,他做的所有事都是我不做的,刚刚好。
南都:很多新导演说,与你合作很有安全感。那你的安全感靠什么?
陈国富:我的安全感来自我对自己的肯定,这是最可靠的。如果我需要外界来肯定我,我就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这一点还比较幸运,我知道自己在干嘛。
「说《画皮2》」魔幻电影要有现代感
南都:听说你和乌尔善拿到剧本初稿后,把它全推翻重新来过。
陈国富:他们找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分场大纲,好几个编剧一起花了很长时间做出来的。我看的时候还是有点懵,他们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又想吓人,结构很复杂,又要加很多特技场面。
南都:用心换皮的灵感是怎么来的?
陈国富:当时,我始终不知道画皮为什么叫画皮?他们告诉我,画皮是妖皮,是妖怪自己画的,我就说那不就是整容吗,这个很好,是很有现代感的。《画皮》感情设定和表现形式比较老派。我就说,要不要做个有现代感的,观众来看魔幻电影,有个喜怒哀乐,但是不是骨子里会有个触动?我觉得一个好的商业电影应该做到这个。
电影不管是讲梦,还是讲老百姓和统治阶层之间的矛盾,应该要激发我们对现在环境的感受。
南都:《画皮2》前后有两次换皮,这让我蛮意外的。怎么会想到做这种安排?
陈国富:本来换皮是已经发生很多事情以后才有的,好像那是g.c,但我说,观众会不会想看到他们换完以后的事情?电影,不管是爱情还是推理或是动作,都要有一个焦灼感,带领观众往下走。(来源: 南都网)
「说《太极》」真的很疯狂,直白不要装
南都:《太极》预告片里有“泡师妹”,又怪又搞。
陈国富:大量的武侠电影都在泡师妹,但没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们是在一个很直白的时代里,大家都别装了。编剧在写的时候,我一直逼着他们去想耳目一新的东西,因为拳脚功夫片已经很成熟,经典的也不少,所以我们不能再做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我想提供一个全新的体验,但反映的不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事情,而是中国人两百年来的心结。
南都:什么心结?
陈国富:这个心结就是说,到底旧的东西哪些是我们需要的?新的呢?我觉得,中国人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还在自卑,老克服不了这个。
南都:制作三部曲,这个计划很疯狂。
陈国富:《太极》真的很疯狂。我三番五次跟王中磊说,要是让我重新来一次的话,我不会玩,太恐怖。我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拍这部戏的过程中我到底清不清醒,我开始做这个项目开始,我的同行都是用一种担心和同情、害怕的眼光看我,觉得这个东西会完蛋,投资这么大,还拍三部。第三部还没有拍,只拍了两部,钱已经花光了。人为了一种理念去坚持,有时候挺恐怖的,尤其我这么输不起的人。
实习生张子薇 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