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代导演集体吐槽中国电影环境

陆川和管虎

　　对于国产电影来说，今年是极其特殊的一年。专家预测，整个电影市场全年票房有望达到180亿这一新纪录，但迄今为止，所有上映的国产电影，没有一部敢说自己赚到了钱，在与好莱坞电影正面抗衡中均遭惨败，这是相当触目惊心的现状。而以往只有文艺片遭禁，近日陆川商业大片《王的盛宴》“被延期”更让中国电影界大为震动。昨日，第1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主题为“华语片的救赎之道”的产业论坛举行，贾樟柯、王小帅、娄烨、陆川、张元、管虎、乌尔善等第六代导演集体亮相，以近年罕见的尖锐姿态直指中国电影的弊端。《王的盛宴》导演陆川直言自己对不住制片人，更一度哽咽落泪。与会导演表示，其实他们并不惧怕与好莱坞电影正面交锋，甚至拼到头破血流也没关系，怕的就是政策层面上限制太多，“有时候真的是一筹莫展，干着急，没办法。”

　　关键词：审查与分级

　　语录：“广电总局领导个人支持我们，但我们需要的是整个体制的支持”

　　《王的盛宴》刚刚“被延期”，种种迹象指向审查原因，对这个话题陆川最有发言权。他苦笑道：“我上台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下半年也上不了了。我特别对不起老板覃宏，《王的盛宴》和《南京！南京！》，他两次都掏了大把银子给我，但两次都差点出事。”说到这里，陆川一度哽咽落泪。他透露，自己在电影学院读硕士的研究方向就是好莱坞电影，“其实简单说它就是把电影交回给电影本身，而不是政治。不能把电影作为宣传工具，而应该作为娱乐的媒介，还给大众。”他认为，华语电影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期，“我们真的应该有更加宽松、平等、舒适的环境，不仅是我们两三代导演拍电影，要让之后的导演也有机会拍大电影，而不只是微电影和网络电影。”

　　导演王小帅透露，据他所知，目前全世界几乎只剩下中国、朝鲜和伊朗还保留电影审查制度，“韩国1994年解除电影审查，短短十几年电影发展非常迅速，这不能说毫无关系。”对于电影分级制度，娄烨认为，中国亟须分级制度来保护未成年观众，他质疑道：“现在电影市场已经放开了，为什么不通过过去的10年逐步解决问题，而到今天，国产电影‘快死了’才说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必须得有政策上的帮助，光靠我们导演解决不了问题。”制片方代表覃宏也深有感触地说：“在座导演的《青红》《南京！南京！》《杀生》都是我投的，这些年我成了电影局的常客，审查总出问题，一趟趟地跑。我个人深深地感觉到，广电总局的很多领导作为个人都很支持我们，但我们需要的是整个体制的支持，应该由体制给我们营造宽松的环境。”

　　关键词：竞争与学习

　　语录：“好莱坞能拍什么，我们就能拍什么，钱我们来筹，行不行？”

　　今年以来，国产电影被好莱坞大片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迄今为止，没有一部国产电影敢于公开表示“赚钱了”。对于这个问题，与会导演也有一肚子话要说。

　　陆川表示，长久以来，中国电影产业“习惯了布道，习惯了灌输，但当好莱坞电影终于攻占了我们的领地时，那种优越感一下子没了。”他认为，好莱坞电影最吸引影迷的地方就是它的制作是尊重观众的，而不像国产电影，是强求观众去受一次教育。但问题是，现在我们想学习都学不了，这个是最大的问题。他似乎在为《王的盛宴》鸣不平：“我们可以拍穿越剧，去消费历史，但你想还原一段历史，就出了问题……好莱坞电影中可以有恐怖、灾难，外星人可以摧毁洛杉矶，类似这样的我们就不能出现。大家可以责备我们导演不够好，但我们想努力时，是否可以给我们空间——好莱坞能拍什么，我们能就拍什么，钱我们来筹，行不行？”

　　陆川认为，如果再不改变，今年继续赔下去，可能明年很多投资人就转而去投资国外电影了，“像韩国的《哭泣的拳头》，背后其实是中国的资金。明年国产电影还能有600部吗？我深深地表示怀疑！”陆川表示，在如此悲壮的情况下，很多导演开始拿“情怀”说事，但这个不能成为借口，“我们能用情怀去抵抗好莱坞吗？”而乌尔善表示，中国电影应该学习好莱坞，但是也有自身优势，“我们更了解我们民族的文化，这个应该加以充分运用。”他希望，中国电影的娱乐价值，电影本体和人性探讨能自然融合，“我们和好莱坞真的不差在技术上，而是差在人性上。”

　　关键词：小众与商业

　　语录：“我们电影人更应该记录时代，记录当下人们的疾苦。”

　　昨日出席论坛的大部分导演，都是拍文艺电影起家的。而在中国，文艺、现实题材电影和商业大片之间，本身也存在着矛盾，更多的导演愿意尝试后者，因为前者难过市场这一关。新片《我11》上映下线来去无息，这让拿过柏林、戛纳影展大奖的导演王小帅非常无奈，“我这部电影几乎没有宣传方愿意宣传，后来我在自己的微博上宣传，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小众电影如此不受待见，王导何不转型商业题材？对此他尖锐地指出，中国太多导演挤商业电影的独木桥，却对中国当下的现实问题集体失语，“枉费观众对我们的一片苦心！毒牛奶、瘦肉精、皮鞋酸奶……我们电影人都没有勇气直面，那么我们肩负的责任何在？”王小帅认为，在目前中国的社会转型期，公众价值观已经变得拜金、逐利，“我们电影人更应该记录时代，记录当下人们的疾苦。”

　　制片人代表覃宏认为，中国电影市场应该有更大能力包容小众电影与商业电影，“中国电影市场现在有12000块左右的银幕，但确实没有分线发行的能力，所有影城同档期都放同一影片，以院线的能力力挺某一部影片，就像《赛德克巴莱》，只能是杯水车薪。”他认为，占分成比例5%的电影专项基金其实应该发挥支持小众电影的功用，“今年市场票房预计180亿，基金就有8个亿，这笔钱就应该公开、透明地用于国产电影、尤其是小成本电影的补贴上。” 本报主任记者关力制电自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