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武侠电影的经典反派

◆ 李响

　　从胡金铨的《侠女》、《龙门客栈》，到徐克的笑傲江湖三部曲和《龙门飞甲》，中国武侠电影塑造的许多经典武侠大反派，原型多为明朝东西厂的太监和锦衣卫。

　　明太祖朱元璋以宦官为羽翼强化皇权；明成祖朱棣靠宦官打开紫禁城大门，篡位成功；近300年后，宦官又为李自成开城门，亲手敲响明朝的丧钟，也为厂卫制度自掘坟墓。“明不亡于流寇，而亡于厂卫”。作为皇帝的耳目和爪牙，厂卫权力不受约束，对体制的腐蚀和人权的践踏，致使特务政治登峰造极。这架“疯狂的国家机器”最终刹不住闸，推着大明王朝冲向毁灭的深渊。

　　从胡金铨到徐克，厂卫大反派无论多帅多厉害，最终必被侠客歼灭，邪不压正是永恒的结局。胡金铨认为“明代是所有朝代中最腐败的，知识分子与政府、贫与富的差距都大，党争也最严重。”自古乱世出英雄，武侠偏爱明朝不足为奇。厂卫是乱世中盛放的邪恶之花，衬托英雄本色，为侠义传奇点睛。

　　2月上旬，徐克导演的《龙门飞甲》在各地陆续下线，以5亿多票房收官。这部电影以明宪宗时代西厂速兴速亡为背景。陈坤扮演了以权宦汪直为原型的西厂督主雨化田，冷酷妖媚，亦正亦邪，他穿着厂卫头目的标准行头——华贵精美的蟒纹曳撒；几名锦衣卫身披飞鱼服，佩绣春刀，英气逼人。熟悉的场景和服装，表明这部号称史上首部3D武侠巨制的影片，虽是新瓶，装的是旧酒，其实是徐克十年前的经典之作《新龙门客栈》的延续。因为《龙门飞甲》的热映，《新龙门客栈》的修复版也于2月24日在内地院线上映。

　　龙门系列电影的源头要追溯到香港已故著名导演胡金铨。1967年，胡以《龙门客栈》开启了中国新武侠电影浪潮。从此，武侠片告别了机关、气功、怪力乱神，进入了与美国西部片、日本剑戟片争锋的时代。电影开头，饱含忧虑和正义感的男声画外音传出，成为此后几十年诸多港台武侠电影改装沿袭的开场白：“中国，明朝，景泰八年，也就是公元1457年，那时候，太监专权，包揽朝政，并且控制了两个最大的特务组织，东厂和锦衣卫……”到了《龙门飞甲》这里，仍是以类似的旁白开场，只是其中加入了对西厂的介绍。

　　因为胡金铨把故事发生地点选择在客栈，从此客栈打斗成为几乎所有武侠片都会出现的g.c场面，筷勺杯碟桌椅板凳皆成武器；也因为胡金铨把故事发生的时代选择在明朝，明末乱世成了武侠故事最常上演的舞台。忠臣与游侠，东厂与锦衣卫，是这个舞台上正邪不两立的永恒主角。深藏不露武功绝顶的太监，也成了武侠片中最常见的头号反派。

　　借明朝特务讽台湾白色恐怖

　　胡金铨是新武侠公认的开山宗师，他的个人风格对20世纪60年代以来武侠片影响深远。胡1932年生于北平书香世家，自幼学习绘画，颇有艺术天分，1949年赴香港，辗转进入电影界，投到香港电影大亨邵逸夫麾下。邵氏当时正计划打造国语新武侠片，试了几个导演均不成功，直到1966年，胡金铨编剧导演的《大醉侠》，终于把人们心中想象的江湖落实到大银幕。胡金铨具有浓郁的文人气质，他不希望他的电影只停留于炫耀功夫，而要给成人童话注入史实，让武侠与历史虚实互应、互补、互争，他的电影又被研究者誉为“文史武侠”。

　　拍完《大醉侠》后，胡金铨去台湾发展。20世纪60年代，台湾处于白色恐怖之下，特务政治无孔不入，肆意监控逮捕要求自由民主的知识分子和各界人士。胡金铨对明代历史颇有研究，由台湾的特务政治，他联想到明朝厂卫特务制度。恰巧当时007系列电影诞生不久，风靡全球，特务被美化成极富魅力的角色。胡金铨要来个拨乱反正。当时，台湾大多数电影人迫于形势搞避谈政治的“健康写实”电影，而胡金铨拍了借古讽今的《龙门客栈》，取材于明英宗时代，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迫害忠臣于谦及其子女的史实。

　　片中反派一号人物曹少钦即以曹吉祥为原型。曹少钦被塑造为“精通剑术，武功已达登峰造极境界”的狠辣角色，他手下的东厂密探和锦衣卫“个个武功高强，无恶不作”。影片一开场，曹以欲迎外藩之名将于谦判处死刑，家属充军龙门。随后，曹少钦和手下又到龙门追杀于谦子女，意欲斩草除根。于谦部下朱氏兄妹与侠士萧少滋为保忠臣之后，在龙门客栈与东厂太监和锦衣卫上演生死之战，最终正义战胜邪恶，曹少钦全军覆没。

　　《龙门客栈》在海内外广受欢迎。改革开放后，时任侨务办公室主任的廖承志写信给香港文化人，请教怎样才可以向世界市场宣传中国电影，并请胡金铨等有国际影响的香港导演来大陆一趟。胡金铨回忆说：“廖承志在人民大会堂设宴招待我们，他托人叫我将在台湾拍的第一部作品，即是那部极为卖座的《龙门客栈》的录影带去给他，我于是就带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胡金铨电影中的道具和服装，其精确考究至今难有影片望其项背。徐克后来拍摄明朝武侠片，服装几乎是照搬胡金铨的样式，只是做得越来越华丽花哨。《龙门飞甲》中，陈坤扮演的西厂厂公率锦衣卫亮相，他们贵气的“百褶裙”十分吸引眼球。这种百褶裙是明朝宦官和内廷侍卫在正式场合穿的制服，名为曳撒，源自元代蒙古贵族宫廷大宴时的盛装。这是一种下摆折裥的长袍，大襟，长袖。依照品级，上面会绣有不同的花纹。跟随在皇帝身边地位高的太监，曳撒上往往绣着蟒纹，这是一般大臣都难以企及的殊荣；品级稍次之的绣飞鱼。着飞鱼服，佩狭长略弯的绣春刀，是锦衣卫的标准行头，这个经典造型在胡金铨和徐克的电影中十分常见。这些服饰道具都是胡金铨根据明史舆服志、明朝宫廷画等史料亲自研究考证，并亲手挑选上等布料缝制样本，为此他不知道往台北故宫博物院跑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