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兆龙：动作演员跑得最久才是胜利者

　　撰文、编辑/ 白郁虹

　　邹兆龙是谁？恐怕很多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在30年风云变幻的华语影坛，他是不可或缺的功夫高手，曾经有一篇报道甚至用“‘揍过’无数大腕”为标题形容他。电影《功夫之王》筹拍之时，投资方顺利搞掂李连杰和成龙联袂出击银幕，却为找谁和这两大功夫巨星抗衡而头疼，最终还是邹兆龙勇挑重担，力克两大功夫之王。如果你仍不能确定其人，好，不急，且看——《九品芝麻官》里那个十恶不赦的常威；《中南海保镖》《赤子威龙》《冒险王》《倚天屠龙记之魔教教主》中和李连杰玩“旋风踢”“螳螂拳”的夺命大反派；《导火线》里与甄子丹拳脚搏命的越南帮兄弟；《全城戒备》中，差点要了郭富城命的变异魔煞……当然，还有一部必须提及的影片——好莱坞最卖座影片之一《黑客帝国》，他与基努·里维斯为友，是“先知”得力的保护者赛洛芙。很快，在七月公映的电影《四大名捕》中，他是拳脚凌厉，一语便可道破人心的侠客高人“铁手”。

　　他是邹兆龙，一个功夫高、资历老、仍能打、为人低调的功夫动作明星。

　　“不是我要坏，是导演们都太懒。”

　　出道近30年，参演过近百部电影，邹兆龙留给观众的几乎都是凶神恶煞的反派形象。直到参演陈嘉上执导的电影《画壁》中的刀客孟龙潭时，才让人恍然顿悟：原来这个“杀气腾腾”的“坏男人”也有侠骨柔情时，除了用拳脚打天下外，他还可以用眼神、用头脑、用男人的一颗强悍心秒杀观众。

　　到《四大名捕》，导演陈嘉上再次让邹兆龙“弃武从文”，这也是邹兆龙首次挑战武侠经典正面角色铁手。与孟龙潭一样，铁手是出手凌厉的侠客高人，头脑清晰，明察秋毫，常常一针见血道破人心。电影预告片中，铁手与无情探案时的那一眼对视，似乎在表明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猜心高手。

　　陈嘉上和邹兆龙此刻都明白，打与不打，到邹兆龙这个级别，已经不重要了。

　　“到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你打不打，观众都认定你能打，所以，你打得再多，他们也可能会麻木。除非你有一个特别的故事情节，就像几年前我跟甄子丹拍的动作片《导火线》，两个人真的使出你死我活的拳术，让观众一眼看去就感觉这两人真的是在搏命。但《四大名捕》不需要。这么多年，找我的人多数都是冲着我的动作去的，但陈嘉上不是，他敢于让我尝试不一样的东西。”

　　不只是动作，陈嘉上还把千年的大反派“扶了正”，邹兆龙笑说：“因为陈嘉上不懒，他愿意创新。亚洲太多导演都犯一个通病——懒，就是你如果做过什么，并且做得还很出色，他们就认准你不用突破，做回上一部戏的感觉就OK了。”

　　《功夫之王》选角时，投资方思前想后，什么样一个反角可以具备足够的气场和李连杰、成龙对抗？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邹兆龙。“你说如果找我这样一个反派演正角，那还能找什么样的反派再来压我呢？所以，别人不敢冒险，但陈嘉上敢，他用另类的方式让观众看到不一样的邹兆龙。”

　　“那时的洪家班与成家班争得你死我活。”

　　即使很多对香港动作片稔熟的人，也都误以为邹兆龙是土生土长的香港演员，事实上，他出生于台湾高雄，6岁便跟着雕刻店老板打工，“那时候住在雕刻店里，师傅雕完佛像后，我们就负责磨光、上色。”9岁，邹兆龙转行做面包，到12岁的某一天，邹兆龙跑去片场做了一回替身，便被武指看中，问他是否愿意留下来。小小年纪的他二话没说，辞去面包房的工作，从此开始混迹于片场。

　　17岁时，洪金宝去台湾投资电影《全力反弹》，邹兆龙有幸被选为男主角，之后他师从洪家班，跟随掌门人洪金宝踏入香港娱乐圈，从此开始了动作演员甚至是“替上替”的演艺生涯。

　　“洪家班教给我们最多的是为人要合群，要团结，那时候大家很像家人的感觉。我们签的是演员约，但我们还会去做替身，做所谓的‘替上替’，就是做替身的替身。不是因为缺人手，而是因为我们拍出来的东西非常刁钻，而且那时的洪家班和成家班，都在创新动作，找外面的替身，就算是武术冠军，也根本达不到要求。”

　　那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年代，没有特效，不炒噱头，靠的都是拳脚相加、肉搏上阵的真功夫，洪家班与成家班的竞争也因此从未停息。

　　“哇，那时洪家班和成家班竞争得你死我活，今天看见人家用拳打脸，明天我们就要用脚背去踢。明天看见我们腰上使劲儿，后天他们就要用头去撞。那时候大家都在拼，都想创新，让观众看到最真实的动作和反应。”

　　而这也成就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全盛时代。邹兆龙和一批香港优秀电影人合作的影片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1999年，邹兆龙决定放下香港的一切去美国求学。“我一生没有读过书，生为一个华人，第一个学校竟然是在美国，我很清楚，是时候给自己一个学习的机会了。”

　　“为什么在白人黑人做主角的戏里，要经常丑化我们的民族，让亚洲人变坏？艺术不分贵贱，没错，但如果用艺术来践踏我们的人格、民族，首先就过不了我这一关。”

　　或许是因为从小在片场长大，看尽人情冷暖，邹兆龙练就了低调谦逊的性格，朋友们有事也都会第一个想到他。2000年，袁和平为《黑客帝国》做前期筹备，他找到正在美国的邹兆龙，希望他帮基努·里维斯练习动作，而这一练就是两个月。半年之后，沃卓斯基兄弟导演出人意料邀请邹兆龙出演片中重要角色。

　　随后，和他惺惺相惜的李连杰敲开邹兆龙的大门，希望他回国出演《霍元甲》。“拍完《黑客帝国》，大家都以为我不会回来拍电影了，没有人敢敲我的门。刚好我跟李连杰很熟，他拍《霍元甲》时，就找到我。上个礼拜我还和他说，20年了，我们已经合作七次，是所有演员中对立次数最多的一对。”

　　2007年，甄子丹拍摄《导火线》，一个越洋电话打过去，邹兆龙只一句：“OK，你搞定了，我就回来。”

　　2011年，邹兆龙婉拒甄子丹的再度邀请，他直言在甄子丹的新片《特殊身份》里，给他的角色发挥余地不大。然而，随着“甄赵事件”的发生并不断升级，甄子丹又一次打电话给邹兆龙请求救场，此时的邹兆龙毫不犹豫且不计片酬地答应了。

　　“当年他在最谷底时，我们的感情就非常好，我们一起练功，一起开车兜风吃饭。现在也一样，我们之间有什么就说什么。一部电影的拍摄，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管矛盾冲突点在哪里，让片子恢复拍摄进度，对片方、对观众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需要我来帮忙，OK，没问题。”

　　找邹兆龙拍戏的人越来越多，邹兆龙一般都会“择机而动”。他推掉过徐克的电影，去年又推掉了王家卫的《一代宗师》，不是不想拍，实在是王家卫老先生的戏不知要拍到猴年马月。“我有那么多事要干，我不能被他锁在那里啊。”邹兆龙笑着答。

　　当然，邹兆龙接戏有自己的原则，尤其是侮辱华人的角色，对不起，滚蛋。

　　“拍完《黑客帝国》，找我的人很多。可是在他们的影片里，一定要把亚洲人变成坏蛋，变成卖白粉的、抢劫的，是，每个人种里都会有败类，但为什么在白人、黑人做主角的戏里，要经常丑化我们的民族，让亚洲人变坏呢？与其在那边做坏人，不如回到亚洲电影里。艺术不分贵贱，没错，但如果用艺术来践踏我们的人格、民族，首先就过不了我这一关。”

对话邹兆龙 “谁跑得最远，跑得最长久，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有些导演非要找偶像派去演什么警察，他们枪都拿不稳，怎么做警察？怎么让人信服？”

　　记者(以下简称记)：改编自温瑞安同名原著的影视作品很多，温瑞安都毫不避讳地表示：“没有一个版本是我满意的，它们都被改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你觉得这次的《四大名捕》会让他满意吗？

　　邹兆龙(以下简称邹)：不能说支离破碎，电影就是要大胆创作。在你心目中的福尔摩斯是什么样的？可是，你能想象小罗伯特·唐尼、裘德·洛拍出怎样一个福尔摩斯吗？在你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又怎样？我前些天刚在美国看完电影，现在的白雪公主是在丛林里打仗啊！她变成一名战士。你说支离破碎？可它在美国多成功啊！这就是大胆创新。如果一成不变，只会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如果你要看一成不变的，倒不如看原著小说。我觉得陈嘉上这次很聪明，它用古装故事，其实是在拍一部时装电影，有警匪动作科幻，又带有一点魔幻，让你一下就有投入感。

　　记：功夫演员明显出现断层了，现在没有年轻人能够顶得上来。

　　邹：观众对他们不信服。我们现在根本不需要怎么打，基本上我坐在那比划两下，你只要拍我上半身，观众都觉得你打得很好，我会用眼神、招式、对白告诉你，我就是在搏命，这就是技巧，也是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现在就算找一个世界冠军来拍电影，观众都不会信服。

　　其实做文生很容易，做武生真的很难。文生谈一两次恋爱就好了，但真正走得最远的还是武将，全世界赚钱最多的也是武生，你看史泰龙、汤姆·克鲁斯、施瓦辛格，还有后起之秀“金刚狼”休·杰克曼。

　　记：但是动作明星会不会有年龄危机，到一定岁数就打不动了啊？

　　邹：当然会有，可史泰龙六十几岁还在拍，他的电影在全世界照样卖座。这就是经验累积，观众对你有足够的信服感。反而有些导演非要找偶像派去演什么警察，他们枪都拿不稳，怎么做警察？怎么让人信服？我们光拿枪都要训练一个礼拜啊，就像拿筷子吃饭，你连筷子都拿不好，怎么吃饭？国外电影里的警察全部都是四五十岁的演员演，艾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到现在还是男主角，因为观众信你。

　　“现在很多星二代，从小就知道父母做什么，所以很想混入这一行，但他们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只知道表面的光环。”

　　记：动作明星实际上是一个高危职业，是不是经常受伤？当时家人不反对吗？

　　邹：全身都是伤，手腕、颈椎、腰部，其实你能感觉出我活动不是很自如。那时候家人也不知道我的职业有多危险。

　　记：听说你的孩子也不十分清楚你的职业？

　　邹：我一直不让他们看这些电影。现在很多星二代，从小就知道父母做什么，所以很想混入这一行，但他们的心智还没有成熟，不知道做这一行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表面的光环。我不是不想让孩子进入娱乐圈，而是觉得世界这么大，有这么多的职业，不是只有影视圈才能生存。

　　“我回来就算住在陈凯歌或张艺谋家隔壁，他们不找我拍戏还是不找我拍戏。但我住在天涯海角，你需要我，还是会伸长手去敲我的门。”

　　记：你出演过无数经典电影，与众多知名导演、演员合作过，甚至还出演过《黑客帝国》这样全球卖座的电影，但你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很多人到现在都未必叫得出你的名字。你不觉得失落吗？

　　邹：无所谓。我有电影了，该宣传时就宣传，没有作品时，不要来烦我。现在你看各种杂志，里面很多明星，你问他有什么作品，没有，你感觉他很红，其实是虚相。我不想做这种Paper Star。我回到国内，经常听到有人叫什么姐姐啊，哥哥啊，娱乐圈就喜欢制造这些。我们是专业人士，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曝光率少，所以没有人知道。OK，没关系，照样有人敲我的门，他们认定你的专业。我这十几年都住在美国，国内有成千上万的演员，找他们就好了，干嘛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找我呢？还要出头等机票，给我找地方住。很多人跟我说：大陆的机会那么多，你最好搬来北京住吧。我说：我回来，就算住在陈凯歌或张艺谋家隔壁，他们不找我拍戏还是不找我拍戏。但我住在天涯海角，你需要我，还是会伸长手去敲我的门。

　　记：早年你跟甄子丹同在一个起跑线，现在他风生水起，有没有觉得你回归华语影坛太晚了？

　　邹：他出道早过我，机会好过我，他一出来就做主角。他每部戏，袁和平都是力捧的。当时我在洪家班几乎都是洪金宝做主角，我们当配角。我上个月还跟他开玩笑说：我跟你的第一部戏，你做动作导演。第二部戏，你做导演兼监制。那下一部戏，你就直接当导演，别做主演了，我来做男一号算了。

　　记：在《功夫咏春》发布会上，你说过：“我是时候从美国回来了，不能只让一个人独秀，那样大家就审美疲劳了，我要让大家在两年内看到不一样的邹兆龙。因为我年轻过那些人，强壮过那些人，知识好过那些人。”这是一句玩笑话，还是真心这么想？

　　邹：事实就是这样啊，这些所谓“上岸”的人，有哪一个强壮过我？年轻过我？没有。再有，我不怕死，只要喜欢，我就会去做。很多人问我：如果跟这些人打，谁会赢？我说：当然我会赢啊。因为我银行的钱最少。

　　记：这么说，未来华语电影会成就新的功夫巨星？

　　邹：放眼看吧，话不要讲得太满，但我很有信心。这个圈子就是要看谁跑得最远，跑得最长久，那才是真正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