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烨开心笑容
娄烨侧影
娄烨对话女物娱乐
娄烨在他的工作室
娄烨开心展笑颜
电影《浮城谜事》上映许可证
用微博呼吁对话:因为人和体制的对话困难重重
陈弋弋:那你是怎么想到开微博直播审查过程的呢?
娄烨:我是没办法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我只能用这个方式来要求对话。
陈弋弋:你在开通微博之后,他们有跟你沟通吗?
娄烨:我第二篇微博之后,北京局就给制片人打电话,星期三都快解决了,然后又反复,又说不行,又开始一轮一轮的沟通。
陈弋弋:跟官方的沟通交流过程中,你们有变得彼此更加了解吗?我常常听很多导演跟我说,某某官员其实人非常好,非常帮忙,他们也是制度下的无奈。
娄烨:沟通确实促进了双方的了解。我有时候会特别生气,有时候也会请求谅解。我说:“请你们理解一个两次被禁,十年没有在自己国家电影院上映自己影片的导演,对审查制度的不适应。”这都是我说的话。短信,电话都说过。他们希望我理解,我也希望他们理解。整体感觉就是——人和体制的对话要远远困难于人和人的对话。不管是我作为体制外的导演,还是“他”作为体制内的一个官员。
不要忘记:中国电影人都是审查制度的共谋者
陈弋弋:那你觉得这个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体制上吗?但体制不就是人在创造和维护的吗?
娄烨: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够以自己的极限尽量去做,那每一点小的进步最终会换来体制的大改革。当然,如果所有人都不相信,那就所有人都往恶性里走,体制也会越来越恶性循环,一直到它崩溃。电影审查制度是双向的,如果没有被审查者,审查是不存在的,所以中国有电影审查制度由中国电影人负责,你不能说由美国电影人负责,也不能说由官员负责。我现在不也是主动送上门去了吗?我也是一个共谋者?但不要忘记,共谋的方式,我们是有选择的。
陈弋弋:其实你遇到的这种情况,很多导演都遇到过,但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与制度共存。电影照拍,电影节照去,但是你,好像不能?
娄烨:(长时间沉默)我可能特别敏感。举个例子,拍《花》的时候,我在巴黎地铁拍亚洲人会被重点查票的段落,其实就是表现他们歧视亚洲人。当时巴黎地铁公司特别紧张,怕影响巴黎地铁的形象。他们老板很担心,等我们拍完以后就通过法方公司来问,“能不能把你拍的那段给我们看一下?”当时我的制片主任就跟他说:“你没戏,中国政府也一直想看他的片都看不到,你肯定不行。”给打回去了。再比如《春风沉醉的夜晚》戛纳放映之前在巴黎做拷贝,技术不合格,我没有认可,差一点我就打电话取消戛纳放映。后来制作方马上找到解决方案,完成了一个能放映的拷贝,我才同意去。
陈弋弋:有没有人说你很轴?
娄烨: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我看来,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消耗资源非常多的工作,所以电影导演的责任也就比较大。我的决定是涉及金钱和所有人劳动的,我的责任就是不能让这些人的劳动成果失控。我不可能在影片开始的时候打一个字幕,说因为困难重重,因为我碰到了不合理的电影审查制度,导致这部电影不好了,请大家原谅。完成片就是完成片,我对这个完成片负有绝对的责任,这是最基本的行业规则。我更不可能把这责任转嫁给电影局,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争取不做修改的原因,因为一旦我同意这个修改,责任就在我,而不是在电影审查。就是这么残酷。
陈弋弋:你考虑过不上映吗?
娄烨:我考虑过不上映,但是我觉得这个决定还是很难做出的。
电影审查制度影响创作:不是做不好电影的借口。
陈弋弋:电检制度的不合理实在已经被说过太多次了,多到虽然官方从未正式说明过无法推行分级制的理由,但我们都快要理解了。
娄烨:对于不分级,我一直打的一个比方就是——本来是可以把孩子放到孩子房间去睡觉,父母在自己的房间***就很正常。现在的前提是有房子,但非要把孩子放到父母的房间,然后派一个警察站在这儿,不许父母***,因为要保护儿童,这个警察就是审查制度。而且警察还换班,每一班警察的标准不一样。没有分级制,实际上最大的风险不是针对导演的,实际上是针对整个行业的。电影审查对整个行业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风险,而这个是对于本国行业的,对国外没有意义,因为任何一个美国片在全世界销售以后,到你这儿,他会知道中国是一个电影审查地区,你随便剪,我能赚多少钱赚多少钱。这不是自残吗?
陈弋弋:你的电影总是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它会影响你以后的创作吗?
娄烨:电影审查肯定是影响创作的。
陈弋弋:它会成为你今后电影一旦不好看的理由吗?很多导演总说作品不好都怨审查制度。
娄烨:当然不是。比如说美国海斯法典盛行的时候,黑色电影(1930年,美国天主教教士丹尼尔o劳德提出电影败坏了美国人的道德观,他起草了一部影片检查法典,后来成为电影业自律的规范,史称“海斯法典”,是美国电影历史上最严厉的审查制度。法典规定了电影的许多“不能”,比如不能表现对犯罪、非正义行为的同情,不能鼓励模仿这些行为,不能让罪犯不受惩处,不能出现裸体、接吻、饮酒,不能让人反感婚姻制度……随着公众价值观改变,“海斯法典”渐失人心,最终在1968年被电影分级制度取代。但法典实行的三十多年里,好莱坞除了制造出许多主流价值作品,也大量诞生了一种中低成本电影,它们并不违反法典中的规定,却弥漫着消极、颓废、宿命论的情绪,在价值观上与“海斯法典”的动机完全相反。无论犯罪片、西部片,还是科幻片,甚至动画片,具有这种价值观特征的影片日后被称作“黑色电影(Film Noir)”,拥有大量影迷,也成为一种美学现象。)就产生了。电影审查制度绝对不是做不好电影的借口,但电影审查制度确实让我们一直停留在海斯法典的时代。
(陈弋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