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 白郁虹
《媳妇的美好时代》开启了荧屏婆媳剧的新篇章,也让导演刘江一战成名。3年过去了,《媳妇的美好时代》仍然被人津津乐道,并在不久前举办的“五个一工程奖”中获得大奖,与此同时,刘江的另一部作品《誓言今生》也摘得该奖项。随后,刘江携两部剧的创作团队登上央视一套《焦点访谈》 。
刘江的大热作品当然不只这些,尤其是具备美剧气质的谍战剧《黎明之前》。尽管当年作为中影集团青年导演计划开山之作的《即日启程》在电影市场上遭遇票房滑铁卢,讲述现代官场现形记的《岁月》因敏感题材而被雪藏数年,刘江的个人才华仍然展露无遗。这个曾经和许晴、蒋雯丽同班的电影学院表演系高材生,在导演界中确立了不易撼动的江湖地位。很快,他执导的电视剧《乱世三义》将登陆各大电视台,而他正在执导的都市喜剧《咱们结婚吧》也在有条不紊地拍摄中。
和许多成名导演四处挂名、见钱就捞不同,刘江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要把每一部作品做透。”为此,他用一年多的时间拍摄《乱世三义》,并且带上两名编剧进组边拍边修改剧本。《咱们结婚吧》从7月25日开机到预计的12月15日关机,时长5个月之久,为拍摄结婚大结局,身为投资方之一的刘江还将带领主创南下海南,光这一趟就要消耗几十万,但在刘江眼里,这么做值。“如果你就是奔着捞钱去的,很快钱就不找你了。像《媳妇的美好时代》播出3年还能得奖,是因为拍出了有生命力的作品,这样才会大赢。”
刘江的不同还在于,在资本利益市场,他审时度势地隐藏起自己的锋芒,丢弃掉所谓的艺术理想,他要做一名真正意义上的“大众艺术的手艺人”,并且让自己的手艺越来越值钱。
“我不是多么有艺术理想的人,我觉得那种艺术理想毫无意义,那不是人的根本,所谓风花雪月、小矫情,可能在你回忆年轻阶段时候具备美感,但对人生来说,它过于虚幻了。我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直指人心,更人性的东西,所以,我会把自己降得更低,跟着剧中人哭和笑,所谓事业、成功,都不是我喜欢的词。对我来说,这不过就是成人的一个游戏。”
“过去这么多年,你要问我吸取了什么经验?确实在人情关系上一定要慎重。”
家斗戏拉开“不狗血不成活”的架势,在荧屏上肆无忌惮地演绎着鸡飞狗跳的“家暴生活”。《媳妇的美好时代》开启了荧屏的美好风气,婆媳斗变成了婆媳逗,剧情处处温馨幽默充满情趣。“狗血”当然不是刘江桌上的那道菜,他说:“我不可能再往下探,那些虚假的、非人类的行为,我的排异系统直接排除掉。”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小心的刘江也有“中枪”之时,早年间有,成名后也曾栽过跟头,甚至面对狗血一样的剧本,好脾气的他3次选择罢拍。“那戏确实是喝高了时接的,当时只看到一个故事梗概,等本子看完,反悔都来不及,实在太烂了!”合同签了,大腕也是奔着刘江去的,加上各种游说,刘江到底还是把戏拍完了,但怎么着也都无力回天了。“我在制作上尽量保持水准,但其他方面,一点辙都没有,反正我是后悔拍这部戏,这事儿让我长了记性,接戏一定要慎重,而且千万不能喝高了签合同。过去这么多年,你要问我吸取了什么经验?确实在人情关系上一定要慎重。”
所以,到现在,刘江接戏越发谨慎,甚至如履薄冰。“我现在对自己的要求比原来更严格,因为找你碴儿的人太多了。”早年拍《雪狼》《菊中菊》,自称用半个脑子拍戏的刘江,靠的全是小聪明,翻开他的导演记事本,里面几乎一片空白。“年轻时从来不做笔记,全凭记忆。”闯荡江湖多年后,刘江反而像小学生一样认真起来。“我几乎每个本子都记得密密麻麻的,突然间想清楚了一件事,就是必须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每部作品中,当然,有的作品会有好的回报,有的作品可能阴差阳错踩在坑里,但至少我问心无愧。”所有这些转变,刘江归功于自己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即日启程》。“想起来真是挺逗的一件事,可能必须得拍一部电影,才能了却一些心愿,放下一些事情。现在看,《即日启程》对我个人成长来说是一个分水岭。”
“当年我们的精神偶像是英格玛·伯格曼,现在电影界流行的是詹姆斯·卡梅隆,电影大师离市场越来越远了。”
2007年,中影集团青年导演计划正式启动,中影集团老板韩三平钦点刘江打头炮。但是,制作费不足400万元的电影《即日启程》业内口碑很好,票房惨淡。“我当时把很多热情投入到拍电影这件事上,但走了那一遭后,对电影市场非常失望,人为因素决定了很多事情。”刘江的电影梦从此搁浅。
恰逢此时,电视剧市场蓬勃发展,各大卫视异军突起,收视大战一触即发。“当时电视剧卖得好的都是走地方台,后来卫视大战一下把电视剧收购价提升了,形成了真正的市场,电视剧市场比电影市场稳定得多、成熟得多。慢慢地你会发现,原来我们所谓的文艺梦也好,情怀也罢,跟现在的市场格格不入。当年我们的精神偶像是英格玛·伯格曼,现在电影界流行的是詹姆斯·卡梅隆,电影大师离市场越来越远了。”
在资本利益市场,刘江决定做一个清醒且务实的“大众艺术的手艺人”。“拍戏这事儿,资本利益太强大了,一部戏动辄上亿、上千万,谁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资本市场决定了只有赢利才能良性发展。从生意的角度上说,做电影的风险很大,当然,它蕴藏了暴利收益的可能,但几率很小。既然都是商业,有一个更好的市场放在你面前,为什么不去做呢?”
《即日启程》之后,刘江将船舵转向电视剧市场,从此开始了“导演的美好时代”。他说:“既然真正想拍的电影在现在的市场上没有立足的可能,那么谋生就好了,我会用更多精力,更认真地对待我的手艺和饭碗,仅此而已。”
对话刘江
“我们走进了全球化的商业时代,连张艺谋、陈凯歌、王家卫都到这个市场上来博弈了。”
记者:你接受采访时说,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平庸的时代,文艺英雄都成笑话了,你觉得这是时代的悲哀吗?生活在这个时代,对一个还算有点理想的人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悲哀?
刘江:我们上学时非常爱看文艺电影,比如《新桥恋人》,它会让你有陶醉感。但当我真正迈入市场后,我选择做一个大众艺术的导演。当然,每个人心中都有文艺梦,当初都想拍《罗生门》这样启迪人生的电影,但现在市场不需要这些了,我们走进了全球化的商业时代,连张艺谋、陈凯歌、王家卫都到这个市场上来博弈了。你要务实,肯定要走大众路线,因为它符合商业利益。
我不太想说悲哀,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人离了食物活不了,但离了文艺是能活的。我不太想把自己打扮得特别文艺,我没什么非要表达的东西。我承认文艺是很美好的,但它不是人生中必须的。我特别敬仰有宗教情怀的作者,比如余华写《活着》,他完全是俯看人生,在他的概念里,不是简单地用社会、是非、道德尺度去评判,他高于这一切,他平静地看待大家的喜怒哀乐,但现在的电影市场不太可能产生这样的作品了。像《赛德克·巴莱》,都快成笑话了,都说这是好电影,但票房只有1000多万。很多人问我想拍什么?我也问过我自己,其实就是见指望月的东西,如果有的话。除此之外,我就是一个手艺人。
记者:很多人说拍电影是因为自己有强烈的表达欲,你反而说自己没什么要表达的?
刘江:我觉得他们的那种表达不值钱,而且他们特认真地表达,还屡屡在市场上碰壁,那就算了吧。现在资本意识确实太强大了。很多投资人抱怨那些文艺导演,我其实蛮尊敬他们的坚持的,但有些投资人会对他们抱怨:“你用自己的钱搞文艺好不好?”站在投资人的立场上,他们说得也对,他们代表资本利益市场,资本在市场上是要赢利的。
记者:这么说,会不会让人觉得刘江太现实了?
刘江:我有现实的一面,但确实有很多表达无意义,都是无病呻吟的小感慨,除非你真能带出干货来。比如《罗生门》,它的主题是***不可了解。当年黑泽明写自传时,写到《罗生门》时写不下去了,他突然意识到,可能我写我自己都是不客观的,像这样一种对人性的了解从认识价值上是有意义的。当年,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希望有这样的表达,但这种东西在现在的市场里得改头换面,迎合市场,那么对我来说不拍也罢。
记者:当年《岁月》因为敏感问题被雪藏多年,你说,拍摄《岁月》让你“头破血流”,也让你意识到过分地尖锐是有问题的,你要隐藏自己的锋芒。可是一个人如果没有棱角,作品会好看吗?
刘江:《岁月》确实太尖锐了,它像一个现代官场体制的寓言,触及到了很多真实的东西。关键是,我想有棱角,可天天“头破血流”也不成啊。当然最高级的办法是打擦边球,但制片人、投资人不干,他们的钱不保险啊。所以,在这方面,收起你的锋芒,是对商业利益最大的保险,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手艺人的原因。而且,什么是锋芒?哪部作品有锋芒?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我的手艺值钱、升值,别人有艺术理想那是他们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东西我看得更实在,所谓形而上的东西都得收敛点,这是我们所处时代的特征之一。
“《乱世三义》是一部很解气的戏。”
记者:为什么会选择《乱世三义》 ?这完全不是一个热点题材,兄弟结义或背叛,在很多年代剧中都有表现。
刘江:我觉得一个好的故事真的不能看梗概或者看类型,一定要看里面的气质,怎么说比说什么重要。
《乱世三义》是一部很解气的戏,让我最有感触的是它讲一个人的尊严。黄海波演的唐子义从小就是一个较劲的人,他不甘心自己的女人跟他私奔,让人瞧不起,他一定要八抬大轿迎娶她,为此他差点丢掉性命。他不甘心当土匪,天天躲在深山老林里,他想堂堂正正地做人。日本人欺负中国人,他不甘心。“九一八”不让抵抗,他不甘心,要揭竿而起,跟日本人打。这戏没有塑造概念化的英雄,而是说了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另外,里面有一个非常纠结的感情线,用的是“相爱无法相守”的套路。因为我特别喜欢泰戈尔的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纠结的事情,它能感动我,相信观众也能被感动。
记者:为什么选择黄海波?唐子义与《媳妇的美好时代》里的余味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人。
刘江:唐子义人选当时就铁定是黄海波,他身上有很强的军人气质,他本人也有军人情结,关键一点我认为他是国内最有情感爆发力的男演员。之前他演了《永不磨灭的番号》,我跟他说:“你一定要跟《番号》区分开来。”唐子义不是李大本事,他非常隐忍,完全靠眼神、肢体表达内心。剧中,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敢放豪言,高圆圆一定会大放异彩,她能非常泼辣地演戏,而且能哭得稀里哗啦地演喜剧。”
记者:你现在拍《咱们结婚吧》,又用了黄海波,而且是和高圆圆搭戏。
刘江:我拍《乱世三义》时,海波就知道这事了。演生活剧他是把好手,他自己也想突破。选择他俩是因为当时他们都是剩男剩女,两人对角色的心境感同身受。
记者:当时怎么说服高圆圆演电视剧?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拍电影,很久没有拍电视剧了。
刘江:特别简单,当时脑子里就蹦出高圆圆。我跟她不认识,她看完本子就答应了。我敢放豪言,高圆圆在这部戏里一定会大放异彩,她能演得那么挥洒自如。原来大家对她的印象是玉女,现在我要让她接地气,尤其是和海波搭戏,高圆圆能非常泼辣地演戏,而且能哭得稀里哗啦地演喜剧,还有很多即兴的表达,她都应付得非常好,一定会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的。
“她老是莫名其妙对我特乐观。”
记者:当年很多电影导演都看好王彤,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刘江这个名字,她为你放弃了很多,可以说错过了女演员最美好的年华。
刘江:她是我的前辈,她演女一号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混呢。当时很多第六代导演都想用她,她就一直跟我“耗着”,确实浪费了很多机会。
记者:现在看,她当时选择了一支潜力股。当年至少在经济上,她应该比你强很多吧?你会有压力吗?
刘江:是,我花她的钱。说实话,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死心塌地跟着我,这也是我的福气,当时很多人追求她,她就特看好我。那会儿我跑山上闷头写剧本,山上就仨人,面前是坟堆,到晚上头发都能奓起来,可她就能换好几部公交车跟过去。我说:“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从哪只眼睛看好我?”她老是莫名其妙对我特乐观,我都对自己含糊,当时我一直在憋着写歌词,突然有一天我把笔放下,说“不写了,我得当导演。”当时所有人都反对,说“你一个学表演的,想什么呢?”只有她说“好。”别看一声好,当时还是很感动的。只能说这是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