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黄雷执导、其父黄建新担任监制的电影《愤怒的小孩》明天将在全国上映,日前,主创们来到上海,黄建新黄雷父子接受了晨报记者的专访。
看看这部电影的演员阵容:江珊、张嘉译、陈坤、范伟……个个都是腕儿,不可否认,新导演黄雷能请到这些演员,是仰仗了父亲的面子。不过,对于黄雷而言,他更心心念的是和父亲共同工作的这61天,“这是我们30年来唯一一次在一起超过两个月”。
黄雷平静说出这话时,一旁的黄建新笑盈盈的——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父亲,16岁当兵,几乎没有什么家庭观念,不曾彷徨人生的每一步,却错过孩子成长的第一步。黄建新会标榜自己的成长经历,认为儿子也该按照这个轨迹成长,但他不知道,黄雷特别期待父亲的拥抱和肯定。黄建新坦陈,他之前对儿子几乎一无所知,这部电影打开了他和儿子之间一道隐形的门。
父子不避嫌?“越回避越心虚”
记者:怎么想起父子合拍一部电影的?
黄建新:黄雷大学学的是数学专业,研究生才读的电影,毕业前要交作业。我看了一下剧本,觉得这种《小鬼当家》式的电影类型是可以面对市场的,于是建议他们看一些动作喜剧电影,不靠台词,靠故事、动作和细节,打造好的视觉效果和喜剧效果,这对于中国的喜剧片也是一个新的尝试,因为我们大量的喜剧片都靠台词。于是,他们推翻第一稿重新做,越做越好,只是我觉得没有到达类型电影的高度,等他们第六次拿来的时候,我很喜欢,就把剧本给演员和投资方看,他们也很喜欢,就顺利促成了这部电影。我不主张花几十万交个学生作业,这实在很可惜,你面对市场,失败了也不怕,失败了,你也知道失败在哪儿。
黄雷:剧本最早是关于孩子离家出走引起父母关注的故事,有点公路片的感觉,有很多冒险的经历。编剧是我电影学院的同学,我们的东西一定会有很多硬伤,但自己看不出硬伤有多严重,一定要找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把关,所以我就找到父亲。父亲不停提出问题,我们回答不上来就要推翻重来,他促成剧本往更成熟的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很享受。
记者:父子为何不避嫌?
黄建新:江志强(《卧虎藏龙》监制)是我三十多年的好朋友,他的观点我非常赞同——但凡你起用一个新导演,你一定争取给他配最强的班底,倘若班底弱,加上没经验,他把所有精力都挪到技术层面的时候,这个新导演就死了——强力的班底是保护想象力完成的后盾。所以,演员我给你保证,绝对是对你有帮助的,他们个人能力都非常强,而且这次都给足了时间。我从监制角度出发,支持青年导演是最好的责任。
黄雷:这是回避不了的,越回避越心虚,越心虚就越要借助更多父辈的力量。我的优势是父亲是电影圈的人,你一定在进入行业时比别人有更多优势,可以把这种优势变成成绩。我觉得这样很不错。
以后电影路?“早点摆脱阴影”
记者:对儿子进入电影圈有共识么?
黄建新:我不赞成他进来,我的经历告诉我,这个职业很辛苦。他大学专业是我选的,数学是基础学科,学了以后做什么都可以,我希望他做工程师。他本科毕业后在电影频道做了6年工程师,我认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他突然告诉我去读研究生,又说是电影学院……这个时候他已经26岁了。我16岁当兵,21岁以后都是我自己做的主,他电影学院读了三年,我没有过问,现在30岁更没必要过问,就按自己的想法来。
黄雷:虽然我学的是数学,但我工作单位是在电影频道,节目内容还是电影。做了这么多年工程师,我发现我的个性更喜欢去表达,而不是去专注完成别人分配给我的工作,所以我考虑改变,也是受父亲影响,导演是我优先考虑的职业。数学我读得比较辛苦,我不是时刻都能在一个特别理性的状态,似乎个人的天分不在这个方向,但是我当时没意识到自己更大的能力是表达。不过,数学培养了我理性的思维习惯,当有问题来了,我必须冷静分析,哪怕在我没有经验的状态下,我也会尝试想出一个方案。
记者:未来的路怎么走?
黄建新:我可能在他下次有比较大投资的作品时,如果他觉得能力还不够,就藏在后面再帮他一次,以后都是他自己的事了。我跟他说年龄是个宝,也是个糟糕的事情,经验很多的时候,极为自信,可能会有排他性和强权话语权,这很糟糕。你要我克服,我心里明白,可我一旦介入就不明白了。一开始,知道是拍青年人电影,我就不介入了,只是从技术层面保护,而当我能说上话的时候,有时会过于控制,这就很糟糕。这时,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不听我的?我这样的介入就很不好,我很清楚,所以这个事情不能多啊!
黄雷:父亲的影子很大,我只能说对自己要求高一点,早点摆脱在他阴影下站着的状态。我父亲曾说,年轻的一代电影人起来的时候,中国电影会有完全不同的状态,当我们大家出现完全不同的思维状态的时候,还是蛮快能走出这影子的。
两人相处?“突然可以坦诚地对话了”
记者:父子之间有没有重新认识?
黄建新:黄雷小时候,我就把他交给我妈妈。这次我们一起工作61天,他说,“老爸,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你超过两个月”。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反思自己,很年轻你就成功了,渐渐地,“工作重要”成为你的说辞,渐渐成为你人生的理由,这个理由把你自己异化掉了,觉得这是你全部价值,把很多东西忽略掉了。当你有一天明白,你会觉得一家人出去玩,离了你不行。
跟黄雷在一起有这样的感触,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对黄雷的印象,就是这孩子不错,爱好也很广泛,但说具体的我不知道。张建亚拍《钱学森》,黄雷去玩,张建亚拿了索尼D50介绍他听,他说,“这我知道,进国内试听评价就是我写的”。他为专业音响杂志写专栏,现在还是耳机设计师,在美国得了许多大奖,张建亚跟我说的时候,我很吃惊。我自己没带过他,他的成长都是我妈跟我讲的。这部戏之前,我对黄雷没什么特别印象,就知道他自立了,永远都在做自己的事,他的朋友很多。我觉得,做这部电影最大的收获跟电影本身无关,是我们父子之间隐形的门被打开了,我们突然可以坦诚地对话了。
黄雷:父亲在我心目中是个符号,或是影子,缺乏足够的细节。我父亲根本不知道我在干吗,因为我会想“我告诉你干吗”?我清楚地记得他就给我过过一次生日,14岁初三,他送了我随身听,我永远都记得。我其实很渴望父亲给我鼓励和拥抱,包括那天上电视节目,主持人问我现在最希望父亲跟你做的一件事,我写的是“我们一起去玩吧”。这点我随父亲——我也不擅长表达,而且欲望特别不强烈。别人问我:“你爸坐你旁边,你紧张么?”我说我不紧张,我特别高兴我爸在我身边。拍摄的每一天都是能看到他的每一天。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确实很少能看到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我们就是聊工作,但我也挺知足的,起码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