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李健在离开“水木年华”之后出版的第一张专辑《似水流年》的文案里这样介绍自己:生于70年代某文艺家庭,在父母的期待之下入清华学习时髦专业,毕业后从事着别人看似体面而稳定的工作。怎料不久即从朝九晚五的人群中逃离,无牵无挂地投入到自小为伴的音乐世界,与大学校友卢庚戌共建水木年华。次年那张《一生有你》横扫内地乐坛,正当组合的前程欲似锦展开时,却告别昔日伙伴,独自追逐更加遥远而广阔的音乐理想——至今。
10年过去了,他的那一句“至今”一直延续。10年里,李健鲜有新闻和曝光,只是时不时用音乐提醒大家他还在那里。3月30日,李健将在上海大舞台举办“传奇依然”个人演唱会,因《我是歌手》大红的黄绮珊将作为嘉宾献唱。
如果把李健这十年间的音乐都放在一起听,会产生时间停滞、一切都未改变的错觉。无论是翻唱别人的歌曲,或者被别人翻唱;无论是富有俄罗斯浪漫风情的《一辈子的十分钟》,还是带有日本风味的《温暖》;无论是曾经民谣、摇滚的配器搭配清淡的唱腔还是后期古典乐配器、电子音乐搭配大气飘渺的唱腔,书卷气和理想主义总是李健的音乐最显眼的标签。
从前的李健看书、观影,灵感多从中而来。后来他行万里路,风景和人事都成了歌。不变的是他唱的总是爱情、故乡、童年、旅途等一切人类共同的温暖记忆。在他的音乐里,爱情总是得以永生——“留下来的笑现在已成永远”(《八月照相馆》),“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传奇》),“当哪一天你离开这世界,我已记住关于你的一切”(《恋人》);故乡在远方超越时光地存在——“抚仙湖水在荡漾,只是没人再惆怅”(《抚仙湖》)。就算面对童年的不再,他也只是淡淡一句——“哪个孩子会珍惜自己的童年,懂得珍惜已过了多年”(《童年》)。他说自己的心绪多年来如音乐一样平静,“除了父亲去世那段时间会痛苦”。即使这样,悲痛也只化成《父亲》和《想念人》两首歌,以及父亲墓碑上的一句“冬夏恒久,一世温良”。
对李健的采访分两次完成。他是严肃认真的音乐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专注用音乐表达这个世界。他喜欢谈音乐、谈形而上的东西,即使被问到王菲,问到《传奇》,问到“春晚”,亦能用简单的话礼貌应对。第二次采访的时候他一直抱着一把吉他,偶尔弹几下。相比正襟危坐式的采访,抱着吉他的李健显然更放松。也许正是对外面这个纷乱世界的抵抗,才让他的音乐纯粹如一。
“希望给人美好,而不是绝望”
:你的音乐有一种飘在云端的感觉,很美好,个人的印记并不明显。音乐是你表达美好感情的出口,还是你的人真如音乐一样?
李健:这个问题特别难回答。作品不是一个人最完整全面的反映,只是表现了一个人在审美方向、立场、价值观的追求。每个人表示情感的方式不同,有人会特别激烈地挣扎,也有人会用间接的方法映射。我属于后者。
虽然有人说流行音乐承载了一些社会功能,反映了一些人的生活,但是你要记住,只要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能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当我在用音乐表达世界的时候,我希望给人的感觉是美好的。即使是忧伤也有希望和温暖,不能是绝望的。因为没有绝望的环境,只有绝望的人。
:自己有过挣扎吗?
李健:挣扎每天都有,对很多事情不满是因为尚存希望。
:会怎么面对这种挣扎呢?
李健:旅行。我去过巴黎、瑞士这样高度繁华的地方,也有肯尼亚、约翰内斯堡这样原始的。一是看到世界的多样性,不只是风景,也是人的生活状态。我会发现原来不同的人在意的事情完全不同。二是能够更好地看清楚自己,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发现自己原来有这样的想法。
:你的作品关注的都是个体的某些被剥离出来的情感,现在到了40岁,会不会把视野放到更大的世界?
李健:偶尔想过,但这不是我思考的主体,尽管我知道人有时候过于自大只考虑自己。但是我首先认为人是为情感而生。我所有的作品基本都是个人写作,比如《松花江》,这条江提供了我童年时代所有的快乐,当看到她受到伤害时自然会有所触动。
“没成为主流,说明未达到极致”
:你的气质更接近周云蓬、左小祖咒、张玮玮这样一年到头大部分时候都在路上自由自在的那种音乐人,但是你又新近签了公司也很配合宣传,自己是什么感觉?
李健:首先他们的音乐都很有自己的特质,我很喜欢。但是我觉得作为歌手,还是应该成为主流歌手,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音乐传播得更广。如果没有成为主流,只能说明自己在某一方面没有达到极致。音乐可以细化到很细,而每一种音乐又是那么不同,比如Sting(英国歌星)的唯美、Nirvana(美国摇滚乐队)的壮美,又或者在左小祖咒之前没人想到歌还能唱成这样,但是他一出来大家都接受了,因为他们都做到了极致。
说实话我觉得音乐家很难自己单干,因为不具备经营的头脑。尽管现在是一个选秀节目爆炸的时代,我相信大部分热爱唱歌的歌手都享受走唱片公司按部就班一张一张出唱片的这条路,因为这样更扎实更稳定。
:但你原来是比较小众的歌手,也说过只要有一部分人喜欢就可以。
李健:我现在觉得当时自己的小众是因为有某一部分没做好。我觉得是因为我的作品数量没有积累到一定程度。有三五首是不行的,必须要有三五十首相同风格高质量的歌才能形成个人风格。还有就是我以前的舞台表演不自如,这是一定不行的。
:是不是已经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样的音乐?
李健:很难说。但是就像植物一样,只要有足够的阳光、水、空气,就会向应有的、好的方向发展,只要不断创作,就能够形成自己的风格。
:听你的音乐,十几年来的音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人本身呢,有什么变化吗?
李健:其实人和音乐一样都在慢慢变化。音乐的话我以前一直觉得一张唱片怎么都得有三四首快歌,现在就觉得无所谓了。人的话自我消解能力更强了。我的情绪一直没有很大的起伏,除了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几乎没有波澜。
:说说“水木年华”吧,从开始到结束你的心路历程。
李健:当时我们特别幸运,在一个特别聒噪的舞曲时代唱简单纯粹的歌,也沾了清华的光,多少有那么点社会事件的意思。当时小卢(卢庚戌)在外围工作上付出的比我多得多,所以我退出后,这个名字让给他我觉得理所当然。第一张唱片是我们学生时代的积累,当时又沉浸在自己的音乐变成唱片的兴奋,矛盾没有显现。后来第二张唱片是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写成录制的,我们才发现彼此的音乐理念有很大不同,我们都是坚持自己观点的人,所以分开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一直是个做事不顾后果的人,所以作出分开的决定并不难。
“要保持创造力越来越难”
:据说演唱会会请黄绮珊来,她和你的音乐感觉有点遥远,为什么会请她来呢?
李健:如果说我的音乐会是一场礼花表演,那么她就好像飞过的直升机,虽然不同,但是只会增色不会不***或者减分。
我跟她认识了很多年。当时我大学毕业在广电总局工作,拿很微薄的工资。有人就跟我说:“你不是会写歌吗,这个可以挣钱啊。”然后就帮我搭线为黄绮珊写了一首歌。后来我们又进了同一家公司。之后一晃十年我们都没见过,一直到最近参加一个聚会,正好她也在。见到她我觉得很亲切,还一起唱歌。后来《我是歌手》的导演洪涛让我上节目,我觉得自己不适合那个舞台,就推荐了黄绮珊去。
:为什么觉得自己不适合呢?
李健:《我是歌手》是个很好的节目,但是也反映了国人对音乐的趣味:像体育竞技一样的竞争性,以及过度突出音乐人本身经历和情绪的倾向。我的音乐不符合这两种趣味,所以不适合这个节目。
:最近你一直在忙,上完春晚又要准备演唱会,中间还在录制各种节目,会不会忙到没时间做音乐?
李健:时间的确不够用,4月份还要去非洲,7月会出一张古典音乐的专辑,请了优秀的音乐家把我之前的作品重新演绎,也会有几首之前创作的没发表过的新歌。
:其实新的作品不多,现在觉得自己的创造力还充沛吗?
李健:要保持创造力越来越难。
:怎么难法,是想写写不出还是没什么想表达的?
李健:想写,但是要找到好的旋律很难。旋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和作曲的经验、人生的阅历并没有直接关系,就是神来之笔。
:怎么面对这种困境?
李健:想办法刺激自己。比如一把好的吉他发出的声音很好听,可能就会让我有灵感。或者和不同的音乐人合作,比如这张古典音乐专辑我请了很多国外年轻的音乐家,也能帮助我找到一点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