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莱斯纳 中学时代玩摇滚乐并在小酒馆驻唱,大学时决定成为作曲家,自学成才。
电影《白色》
电影《蓝色》
电影《红色》
你记得基耶斯洛夫斯基,你也一定记得他电影中的音乐,从《十诫》中的异质迷离,到《维罗妮卡的双重生活》中宿命般的牵扯,它们悲悯、神秘、宗教味浓厚、仪式感十足……波兰电影配乐大师普莱斯纳和波兰电影大师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1941-1996)互相成全,20年前的“蓝白红”系列更是将两人的艺术生涯推向巅峰。
昨晚,在上海陆家嘴中心绿地,夏季音乐节上演了音乐会“纪念电影《红·白·蓝》二十周年”,这两位大师合作电影的配乐被一一演奏。在主打“轻松”的“电影音乐会”系列中,这一场无疑是一个异数:80人的上海交响乐团和60人的上海爱乐交响合唱团在普莱斯纳的亲自指挥下,被赋予一种静谧而沉重的情感力量,没有炫技,没有晦涩,没有恢弘的煽情,一切都自然地流淌,但每一个声音都直接而尖锐,铭心而刻骨。
“两百年前作曲家”就是他
基耶斯洛夫斯基是20世纪最重要的电影大师之一,被誉为“叙事思想家”,是“道德焦虑电影”的代表人物。在他的电影中,音乐经常比画面占有更重要的角色,他曾说:“音乐是我的Cast(阵容)。”
如果你热爱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也许你还曾经寻找过一个生于200年前的作曲家梵德·布登梅尔(Vander Budenmajer),因为在基氏电影中,这是一个贯穿始终的名字——从《十诫》到“蓝白红”中都有他的“戏份”,片中人物或挚爱或无意中听到这位作曲家的作品。布登梅尔如同先知,左右一群注定与之相逢的角色,穿梭于他们命运的间隙,窥探或深究着那些灵魂的底色。
但如果你真的去唱片店找他的唱片,肯定会无功而返,因为这是基氏和普莱斯纳虚构出来的人物。其实,布登梅尔就是普莱斯纳,他与基耶斯洛夫斯基合作过8部电影,“我们很少谈论实际配乐该如何的问题,反而较常讨论哲学性的概念,例如音乐在电影中该扮演的角色。”普莱斯纳说,布登梅尔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再好不过,“我躲在他身后,如果听者觉得这首曲子好,那它是我写的;如果觉得曲子不好,那是布登梅尔写的。”
于是,昨晚,乐迷和影迷得以一窥这位神秘的作曲家的真容。开场曲《十诫》之“湖”,曾在《蓝色》中出镜演出的竖笛演奏家雅采克·奥斯塔谢夫斯基吹响音乐会的第一个长音。竖笛的悲鸣飘荡在玻璃篷房上空,静默辽远的旋律仿佛打开遥远另一扇时空的大门。普莱斯纳站在舞台右侧双手合十在胸前,低头做着祈祷的姿势,缓步走上指挥台。随着他的抬手,弦乐声部渐次加入,开启上世纪90年代一段精致幽暗的欧洲人文旅程。
普莱斯纳曾以但丁《神曲》为灵感谱曲,并寄意于布登梅尔的《e小调协奏曲》同样是电影《维罗妮卡的双重生活》的灵魂所在。音乐会上,合唱团的多声部交融,当年电影原声的演唱者、女高音艾热别塔·特沃妮茨卡随后亮相音乐会,以其辽远的女声唱出《神曲·天堂篇》的拉丁文诗句,在女中音和合唱的铺陈下,如同天籁般传递出神圣的宗教情感,舞台的声色光影涂抹着人声中的虔诚,厚重而飘渺的感觉笼罩于观众之上。
普莱斯纳并非作曲专业出身,大学主修历史和哲学,没有专门学习过指挥技术。在演出之前,普莱斯纳与上海交响乐团进行了三天排练。略有遗憾的是,上交这样职业的交响乐团可能对这样旋律简洁,线条单一的电影配乐有些不适应,也可能作为“指挥”的普莱斯纳在动作上的确显得不够周全,现场演奏时偶有出现配合上的小误差。
曲目安排致敬故友
一般配乐流程是,作曲家看着剪辑好的素材填充音乐,而普莱斯纳从影片创作伊始就介入整个电影的配乐过程。但电影配乐的属性决定了音乐会被镜头所限制,节奏、速度、长度都需要与镜头的剪辑点相匹配,加之普莱斯纳与基氏都推崇的“简约”和“安静”的力量,音乐在关键情节处戛然而止也是他的惯用手法。为了将这些配乐组合成一台音乐会,普莱斯纳对曲目做了重新的编排,使得音乐会曲目无论在配器编制上,还是乐章本身的完整性上都更为健全。普莱斯纳在演出前表示,“最重要的是对音乐会做了重新的结构。我将音乐‘混合’在一起,片段式的声音以组合的形式成为更大更完整的乐章。”
昨晚的曲目安排以“蓝白红”电影音乐为主线,除了《蓝色》、《白色》、《红色》中的著名乐段,《十诫》、《维罗妮卡的双重生活》、《杀人短片》、《爱情短片》都包括在音乐会的曲目单上。普莱斯纳说:“我以我们合作的作品《十诫》作为开场;最后到我为基耶斯洛夫斯基写的最后一部作品《为朋友而作的安魂曲》中的《落泪哀悼日》。这是我对他的敬意。”
观众听得忘了鼓掌
“蓝白红”电影的主题曾被无数次解读,即便在其问世20年后的今天仍被影迷们津津乐道,而音乐对这三种色彩各自象征的直观演绎则使得昨晚的音乐会颇为耐人寻味。《蓝色》的深沉忧郁,交响化的和声编织出一个厚重的情感囚笼;《白色》的轻佻缠绵,活泼的探戈节奏恰似寻求两性关系中“平等”双方的博弈;《红色》的缜密哲思,融合了多部基氏电影的宏大构想和深刻思考。三种色彩各具特色又相互交融,同样或类似的音乐主题在不同乐章间“穿梭”,在不同的情境中呈现出不同的意味。
音乐会的压轴曲《朋友的安魂曲》中,几部电影的音乐主题轮番上演,如同基氏电影中的人物一个接一个地复活,诉说他们曾在他的镜头下经历的挣扎与救赎。女高音如同灵魂出窍般地吟唱,不断突破极限的音高如同无限接近天堂。
整场音乐会进行过程中,每一个篇章间隙,观众常常忘了鼓掌,偶尔来一两嗓子尖叫也显得突兀而不合时宜,因为每个人都已经沉浸在那一场声色光影的旧梦之中。直至最后的谢幕,从梦中醒来的人们用起立鼓掌表达了一切。
普莱斯纳曾说,他内心的一部分随着好友基氏的去世也同样死去。演出前,记者问普莱斯纳,当演奏基氏电影的音乐时,他口中曾经“跟随他一起死去”的那个部分是否会复活,他干脆地说,“不会。”记者追问,“曾经呢?一次都没有吗?”普莱斯纳无奈地耸肩,“也许吧,如果你希望有。”
7月18日,普莱斯纳将于黄浦区外滩老码头举办讲座,届时将加演一场他作曲的室内乐三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