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泓斐在演出中
初识尤泓斐,是在“2010年北大艺术之旅”的恳谈会上。那一年,她以两场艺术讲座和中国声乐作品专场、外国声乐作品专场、中国经典歌剧片段专场、“多彩的尤泓斐”4场音乐会,成为自费在北京大学进行高雅艺术普及的第一人。
恳谈会上,众多受益于“艺术之旅”的“粉丝”争先恐后地发言——表达对她的感谢,交流欣赏高水平声乐作品的心得,也为高雅艺术的普及献计献策。那一天,尤泓斐话不多,但笑声灿烂。
感动于她对高雅艺术普及的执着奉献,我写了一篇报道。几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从那灿烂的笑声中我听出是尤泓斐。“怎么做了好事也不留名?我才从栾峰老师那儿看到你的文章,我特别感动。感谢你。”从那以后,我们便成了朋友。
今年,春天来得格外晚。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我们在紧邻中国美术馆的咖啡厅,谈天、赏春。大病初愈的尤泓斐仍有些憔悴,但只要说到艺术、说到唱歌,她眼中的光芒就不仅仅是耀眼。
尤泓斐是现代女作家萧红的同乡,生长在松花江北呼兰河畔,从小就爱唱爱跳。五六岁时,爸爸带她坐8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看奶奶。一路上,她就站在座椅上唱呀唱呀,“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一条大河波浪宽……”引得全车厢的人都站起来看她。“我一点不害怕、不羞口。大家伙儿一鼓掌,我就唱得更起劲儿了。”
小镇上的文化站,是尤泓斐幼时的“天堂”。“每天吃过晚饭,刺溜一下我就没影儿了,往文化站人堆里一钻,听大人们唱歌、演奏,常常忘了回家。”而同是教师的父母,却对女儿的这一爱好非常反感。“我爸气得把我反锁在家里,不让我再去文化站,我妈也总跟我们班主任说,不让我去唱歌。我特别生气。”最后,在尤泓斐的坚决 “抗争”下,家人还是妥协了。“其实回过头来看,父母也是为我好。他们都是特别正统的读书人,希望我考一个非艺术类的常规院校,不想看到我在文化上有所缺失。”尤泓斐说。
1996年,尤泓斐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分配到了中央歌剧院。这个新来的女孩和别人不太一样——参加合唱队排练从不应付,唱得最认真、最卖力;别人休息的时候,她却捧着一本书,坐在角落静静地看。在尤泓斐的刻苦努力下,她逐渐在中央歌剧院这个优秀女高音扎堆的地方脱颖而出。
作为一名歌剧演员,尤泓斐无疑是出色的,她曾是《茶花女》中的薇奥列塔、《吟游诗人》里的莱奥诺拉,她也是杜十娘、喜儿和林徽因。她完成了中国歌剧界中“不可能的任务”——将民族唱法与西洋唱法无痕链接。“其实很简单,只要掌握了正确的发声方法。”尤泓斐说。
真正让尤泓斐觉得困难的,是在歌剧中创造人物的过程。她说,每次塑造新的角色,就像经历了一次死而复生。“在角色面前,你必须忘掉自己的一切,你要考虑角色的心境和想法,为角色立传。每次推翻自己,都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这艰辛的“走进角色”的过程,也让尤泓斐“走出角色”的历程变得更加难挨和纠结。“我常常陷进角色中无法自拔,演出结束后几天甚至几个星期都萦绕在角色的情绪里,特别痛苦。”尤泓斐说,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演出整部歌剧所耗费的心力,她承受不起。
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尤泓斐差点放弃了《蝴蝶夫人》的演出。
第一届“北大艺术之旅”,尤泓斐给观众介绍艺术歌曲、普及民族歌剧唱段,发展了一大批高雅音乐的“粉丝”。2011年,尤泓斐决定让这些“粉丝”真正踏进歌剧的门槛。对于尤泓斐来说,这道“门槛”绝对够高——她以意大利歌剧精粹音乐会的形式,在一个晚上饰演作曲家普契尼3部经典歌剧中的女主角。这场音乐会也成为她艺术生涯中“压力最大的一次演出”。
音乐会的最后一个剧目是《蝴蝶夫人》的片段。其中,《宝贝,我的心肝》是蝴蝶夫人最后一段咏叹调,此时的蝴蝶夫人得知爱人不仅背叛了爱情,还要将他们的儿子带走,她为自己唱出这段挽歌后,结束了生命。而这段咏叹调,差点被尤泓斐放弃。“演出前,我曾给栾峰老师打电话说,我不想唱这段了。因为这段咏叹调太悲了,这是蝴蝶和儿子的诀别,作为一个母亲,我承受不了。”电话那头,栾峰动了气。尤泓斐不得不逼自己继续。
音乐会现场,这一段意大利语的咏叹调,让很多根本没有听懂歌词的观众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唱段结束,平克尔顿的扮演者陈苏威扶起倒在地下的尤泓斐,“Brava”此起彼伏地响起。
2012年,“北大艺术之旅”更进一步,尤泓斐为观众带来了3场全本歌剧的演出——4月20日至22日,集结了尤泓斐、金郑建、张倩、张海庆等当代中国歌剧舞台骄子的《再别康桥》,让观众领略了民族歌剧的魅力。
今年,正当尤泓斐紧锣密鼓地筹划第四年的“北大艺术之旅”时,她却突然病了,无法唱歌、无法出声,头甚至疼得无法低下。尤泓斐心急如焚。庆幸的是,在演出前夕,尤泓斐基本痊愈了。
第四年的“北大艺术之旅”,洗尽铅华,舞台上只有尤泓斐和一名钢琴伴奏,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她只是将一首首艺术歌曲用最恰当的音乐语言娓娓道来。
演出时,观众席的第一排正中央坐着几个五六岁的孩子,整场音乐会,他们比上课听讲时还认真,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演出结束后,我问他们:“你们知道台上的人是谁吗?”“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尤泓斐,她的歌我们都听了好几年了。”孩子们争着回答。听到这些,尤泓斐笑了。
虽然这4年来收获了很多,但尤泓斐也有烦恼。“有时候,我真想放弃了,真的太累了。” 4年“北大艺术之旅”的所有演出没有赞助商,票价也是低至30元、50元,所有开支全靠尤泓斐用自己其他演出的收入来支撑,每场音乐会都要赔上不少钱。“赔钱还是其次。每场音乐会,演出只有两个小时,但是我要为这两个小时进行的准备绝不少于20个小时。还有,这些演出,朋友们只要有时间都是鼎力相助,我给他们的报酬,也仅够他们来演出时打车的费用,这欠下的人情,我还不起。”虽然这些烦恼一直困扰着尤泓斐,但她并没有准备放弃。“今年,我还想把‘艺术之旅’带到全国更多的学校去,学校只要解决我和钢琴伴奏两个人最简单的吃住行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