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缺席座谈会 疑“二人转”惹麻烦

赵本山

　　一直坚持到演员在台上一字排开谢幕，沈阳市刘老根大舞台总店楼上5排19号的男观众终于按捺不住，向请他来看演出的朋友发问：“怎么没看到二人转？”

　　“有啊，”这位已经站起身的戴眼镜的男士解释道，“就是最后一个小品中间的那一段，不过特别短，估计你没注意。他全给改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那种，你们女的根本没法听。”这位男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道，“如果你上周一以前来，至少会有一两个节目是二人转的，上周开始都剩下歌舞杂技了”。

　　从开场戏到送客戏，整整两个小时的演出里，只有在《乡村爱情故事》中饰演刘能走红的王小利与搭档陈静在半个节目里唱了一支平淡的二人转曲子。此外，只能在小品的劈叉、下腰、翻跟头和女演员的飙嗓子中，寻到些二人转基本功的影子。

　　变化发生在“上周一”。2014年10月20日，《华西都市报》刊登报道，10月19日深夜，赵本山特意从铁岭《乡8》剧组赶到沈阳，同时召回所有在外地的弟子，在本山传媒总部组织召开演职人员大会，学习习总书记10月15日在中央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该报道中，赵本山表态将响应习总书记讲话，抵制低俗，坚持“绿色二人转”，“多出好作品来报答人民”。同样在10月20日，《人民日报》微信发表《赵本山激动得睡不着，这就对了》的时评指出，赵本山这次的反应，具有十分必要的“政治正确性”。赵本山说：“我早晚会被淘汰的。”然而，对于他的“帝国”来说，他离退休还很遥远—该操心的事太多了。21日，赵本山又接受人民网专访表示，“听党的话”。

　　不过，紧接着在10月22日召开的辽宁省文艺座谈会，赵本山再次与之失之交臂。几天之后，央视公布羊年春晚主创团队名单，依然没有这位去年的副总导演、多年的春晚名角的名字。

　　借助春晚无可比拟的平台走红全中国，20多年来，赵本山是娱乐圈少见的极其成功的商人，几乎凭一己之力打造了一个拥有现代商业模式的娱乐帝国。他走红之初便投身生意，煤炭、运输、果茶、木材、钢材生意均有涉及并赚来第一桶金；带着刘老根大舞台走出东北黑土地，开到京城，开到了看似文化差异巨大的中国南端的深圳；亲手打造的《乡村爱情》系列等电视剧一发不可收拾；指导赵家班弟子们的电视节目，是辽宁卫视、黑龙江卫视等电视台的当家节目；不少地方竞相开出优惠条件，邀请他到当地建影视基地；甚至还将自己的名字冠在了211大学学院的名字前。

　　三次危机，三度过关

　　赵本山的事业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近十年来，他至少遭遇了3次较大危机，每一次都看起来险象环生。但每一次，他都顺利过关。

　　第一次是代言蚁力神。2009年5月，赵本山代言的蚁力神被控诈骗，经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后，包括蚁力神原董事长王奉友在内的55名涉案人员均被定罪。而以“谁用谁知道”一辞为之代言，并在电视剧《马大帅》系列中植入其广告的赵本山及本山传媒也被公众用怀疑的眼光审视。

　　但同样在这个月，赵本山就将刘老根大舞台开进了北京。相比之下，同时期为医疗器械“眼保姆”代言的央视某著名女主持人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遭到北京市工商局的曝光。

　　风波席卷数月，当年9月，突然传出赵本山突发心梗住院抢救的消息，舆论风向瞬间转向对其病情的猜测与怜悯。

　　“通常人们把那次抢救称作赵本山的第二次危机，事实是他心脏早就有问题了，演艺行业休息与生活都没有规律，有几个心脏健康的？只不过刚好在那时心脏不舒服，又刚好联系好了上海那家著名医院。”一位熟悉赵本山的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第三次危机是2012年首次退演央视春晚。

　　尽管赵本山及其团队曾称，1990年亮相春晚后的这首次缺席，是因为和年轻的哈文没有合作默契，哈文则曾表示是由于赵本山的身体原因。几乎基于同样的理由，他亦无缘次年春晚。不过，接下来的马年春晚，赵本山搭档冯小刚强势复出，担任春晚副总导演。

　　此番缺席中央和辽宁两个座谈会，则被视为是赵本山的“第四次危机”。这一次，带来麻烦的，看起来则是赵本山安身立命的“二人转”。

　　“赵本山所弘扬的‘绿色二人转’演出，其实是集忽悠、说笑黄段子、模仿秀、杂技表演于一体的一种表演形式，根本不能算是二人转，或者干脆就是挂二人转羊头卖综艺演出。不但没传承传统的剧目和演出形式，甚至还打破了传统二人转中的表演形式、曲牌、曲调、典目等。传统二人转虽然也会为适应在农村的草台演出弄一些荤段子、说些粉辞儿，但也是有正戏、有传承、有程式的。”一名辽宁省文联人士认为。

　　事实上，中国传统戏班在跑场时，也难免演些直白挑逗的黄段子耍笑戏，以迎合草台观众需要，连以厅堂雅韵著称的昆曲也不例外。因此，不少二人转爱好者相信，二人转也可以不低俗，通过一定的改革，也可以登上大雅之堂。

　　赵本山早在10年前便提出进行“改良”的“绿色二人转”，这同时也成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一方面，他提出“绿色二人转”净化了脏话、戒掉了荤段子；另一方面，这种“绿色二人转”被传统曲艺界不少人认为成了“变相的小品”而非二人转；“绿色二人转”提出已有10年，却始终未能摘掉“低俗”的帽子。

　　危机在去年就已显露。据沈阳市一个政府工作人员透露，以前接待上级或外地来沈的人士，基本上晚上都要安排去刘老根大舞台看二人转，而去年以来，受到中央八项规定的影响，刘老根大舞台的上座率也下降了。“接待任务少了，吃饭都低调了，谁还敢去？”该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一名辽宁省文联组联处成员则向对时代周报记者证实，辽宁省的座谈会确实也没邀请赵本山。该人士拒绝解释具体原因，只是隐晦地透露是“上面这么安排的”。辽宁省文联组联处是专门负责联系文联成员的部门。

　　二人转产业链

　　两趟红艳的牌楼与宫灯的中间，是位于沈阳故宫西北角正阳街与千石桥街交叉口处的正阳街110号的建筑。这里原是兴建于1908年的沈阳大舞台，而今是成立于2003年6月6日、赵本山任法人的本山传媒有限公司的注册地，也是刘老根大舞台沈阳中街店的驻地。

　　时代周报记者发现，已开业的10处刘老根大舞台的选址，大多位于所在城市集商业和旅游于一体的黄金中心区。除了选址讲究以外，刘老根大舞台选择了统一的内外观设计，建筑设计上采用上世纪60年代剧场风格，让观众能够一目了然其连锁店式的一致性。

　　相对而言，剧场内的商业运营模式则极为现代，这几乎算是一个可以为观众的任何消费冲动服务的、全方位立体框架式的现代商业模式。例如，如果有观众希望在演出后与演员合影，他可以选择“488元与全场演员全影，328元与3个演员合影，以及228元与2个演员合影”的不同消费套餐。

　　刘老根大舞台的票价也并非一成不变。

　　据一位常年穿梭于北京各剧场组织演出的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刘老根大舞台的票价是根据每次驻场演出的演员的名气大小而定价的。丫蛋驻场最高时票价是480元，最低180元，小沈阳如果驻场，最高时可达到880元……赵本山本人如果出场，最低880元。

　　如今刘老根大舞台和影视剧是本山传媒的产业支柱，但事实上，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赵本山做二人转的生意，则是在1997年陪几个老板在吉林看二人转后，迸发出来的思路。

　　据知情人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当时赵本山意识到，通俗易赏的二人转很容易被观众接受，而东北地区有着丰富的二人转艺人资源，并且二人转演出本身又没有太多的成本支出，如果把这块资源开发出来，将来走向全国必定能成大事。

　　2002年，赵本山在当时租来的沈阳大舞台，做起了二人转演出，开始持续获得较高收益。2003年6月6日，本山传媒有限公司正式成立。2004年，赵本山买下沈阳大舞台，更名为刘老根大舞台并开始宣布连锁经营，这是赵本山建立他的商业帝国的第一步。

　　当赵本山开始经营二人转产业的关系，关于他和这项艺术，并非没有异议。

　　“他凭什么成为二人转传承人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辽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难解心中的质疑，“首先他没有绝对的二人转师承脉络，只是业余学点小曲，并没有系统学过二人转，早期演过的二人转也大多是新编的拉场戏(即群戏)，即使在有名气之后，也没有为二人转贡献过新的适演剧本或是演出模式的突破。”

　　但这并不妨碍赵本山将二人转生意做得够大。2009年8月16日。顶着低俗的非议，刘老根大舞台高调在北京前门开业，前来捧场的嘉宾阵容异常豪华。随后，人们看到了最低880元的票价，以及刘老根会馆里一盘豆腐99元、包厢最低消费18万元的媒体报道。

　　尽管据公开的媒体披露，从2009年5月进京一年内，刘老根大舞台票房收入就超过6000万元，上缴各项税金1000万元。但一年多以后，北京刘老根大舞台主动降低了票价迎合市场需求，即便此后它还继续频繁接待一些重要人物。

　　“这些就是以演艺业为主业的刘老根大舞台能够为本山传媒有限公司，源源不断地带来每年3亿元左右收入的诀窍所在。”前述在北京剧场组织演出的人士说。负责大舞台运营的本山传媒集团副总唐铁军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则曾透露，近两年大舞台的收入约为每年1亿元。而据其他公开报道，2012年刘老根大舞台的年收入总额约为达到2.5亿元。

　　近年来，本山传媒出品的影视剧已经悄然改变了这个商业帝国的产业结构。2013年上半年全国收视前20名的电视剧中，本山传媒的出品就占了7席，本山传媒副总裁刘辉曾透露“影视剧利润很快占到了公司收入的六七成”。不过，原计划今年9月在浙江卫视播出的本山传媒2014年转型大剧《爹妈满院》由于题材问题被紧急叫停，为“转型”蒙上了一丝阴影。

　　赵本山先利用了央视资源投拍的电视剧《刘老根》，给他带来了良好的收益。其次，《刘老根》的作用可不仅仅是给了舞台一个名字，这部戏在全国热播之后，赵本山紧接着拍了更多电视剧，越来越多观众因为喜爱剧中的演员，到刘老根大舞台买票看演出，“观众媒体的传播效应”越来越大。

　　几年时间，赵本山打造了一个以二人转为中心的产业链条：把经营剧场与经营剧团结合起来，打造一个统一的品牌，用电视剧包装二人转演员，演员成名人了，为剧场吸引来更多观众。

　　如今，赵本山的商业帝国，已将版图拓展到了中国境内北至黑龙江、南到海南岛，东至山东泰安的广大区域内。产业结构方面，本山传媒并没有盲目膨胀。以二人转为核心，在刘老根大舞台这个连锁经营的演艺事业以外，本山传媒不断向上下游拓展、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下游，拓展餐饮服务业，上游拓展艺人培训方面的职业教育，横向拓展影视业，以及向服务性周边产业房地产业，也是本山传媒产业的延伸方向。

　　好口碑，好乡情

　　为了满足演艺人才需求，赵本山开始投入职业教育，先后投资了铁岭二人转艺术学校等职业教育中专后，又开始寻求为自己的团队培养更高学历人才的方法。恰在这一时期，辽宁大学需要扩建新的文科学院。经当时的有关领导牵线，辽宁大学最终与赵本山达成了合作意向，由赵本山捐一笔钱给辽宁大学，一部分用于学校的建设，一部分用于艺术人才的培养，作为回报，辽宁大学将该校艺术学院的冠名权交给赵本山。赵本山则追加替艺术学院另建了一处新教学楼以方便教学，并同时承诺，优先招用辽宁大学艺术学院的毕业生，此举也解决一直困扰学校的毕业生实习就业等问题。

　　这可以视为赵本山对辽宁的贡献，但据接近本山传媒的人士透露，此后有关部门在苏家屯划了块教育用地给本山传媒建影视基地，并冠以辽宁大学本山艺术学院实习基地，得以减免税项。同时，他还开办艺考培训等职业教育产业，增加收益。此外，辽宁大学源源不断的人才支持，也让本山传媒的业务得以迅速拓展到了影视行业。

　　熟悉赵本山的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评价，赵最大的本事，是既能赚钱，又落得好口碑，熟悉他的人都钦佩他的头脑。更重要的是，通过捐献，赢得口碑，建立与地方的良好关系。他出钱支持家乡铁岭开原市的发展。在铁岭民间，甚至有开原西高铁站的开通也与赵本山存在关系的说法，传闻不断放大着赵本山在东北的光环。最终，他也顺利建起一个又一个影视基地。

　　据一些和赵本山打过交道的人介绍，赵本山很懂事。虽然刘老根大舞台以绝不赠票著称。但“如果是重要领导去的话，赵本山会本人出现亲自掏腰包买票。他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搞本山果茶失败过，赔了不少钱，之后做生意也长了不少教训”，一名辽宁政府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描述。但凡地方政府的政令和举措遇阻时，他都主动表达帮忙意愿：“愿意出钱出力。”包括辽大建校舍，开原修高铁等，赵本山总会积极主动地仗义疏财、忙前忙后。

　　2008年，赵本山还被评为二人转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虽然大多数辽宁人都不是听着二人转长大的，但赵本山和他的二人转，最终代表了辽宁文化。

　　这个曾在东北乡间跑场子的农民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奋斗获得巨大成功的励志故事，随着本山传媒商业帝国的规模扩张，在过去十年间达到最巅峰。但同时，伴随着其传奇式的发迹轨迹和角色的变化，赵本山与当地政府的关系也在发生微妙变化。

　　“当年拍摄刘老根系列第一部的时候，凤城政府跟赵本山商量好了，你可以在当地农家乐山庄免费取景，我们当地的群众演员免费用等。第一部拍火了之后，赵本山要拍第二部，还是想免费用当地的景，当地政府想收费，于是矛盾产生了。于是赵本山跑回他老家铁岭那边建了一个象牙山山庄，这个山庄当然也是当地政府主要投资的。”一位知情人士向时代周报记者描述，“他春晚也不上了，渐渐地从一个和蔼可亲的人民艺术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具有商业价值的艺人”。

　　未满60岁的赵本山会否继续担纲春晚，成了公众关心羊年春晚的一大问号。在中央文艺工作座谈会后接受人民网专访时，赵本山也积极表态“只要观众看，身体不好我也上”。羊年春晚主创团队名单公布后，中央电视台台长胡占凡也提出了羊年春晚三不用—低俗媚俗的节目不用；格调不高的节目不用；有污点和道德瑕疵的演员不用。

　　本山传媒十字路口，何去何从？赵本山在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时透露，自己正在求助于别人：“我们要跟着时代，所以我也在请教高人，为此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