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行者]张洪量：老婆说我是最帅东方人

乐行者第7期

　　曾经创作出《广岛之恋》《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的张洪量转眼已淡出圈子十几年，人们虽仍然热衷在KTV点唱这两首华语经典，但也已经渐渐忘却了歌坛中还有这样一位唱作俱佳的歌手；十几年间，他只是一名专科牙医；他“隐没”于纷繁世界，“藏匿”在都市一隅，有滋有味地生活着。

　　主笔：南音 策划：张阿牧 音乐策划：喻伟民 策划制作：宋阿菲 设计：陈瀚 视频剪辑：刘婧雯

　　转折发生在大约14年前。当时张洪量已经四十有余，过了初生牛犊的任性年纪，过了做歌手以来最当红的风光时期；四十不惑，他见多人情世故，经历丰盛如饕餮，而他那年迈的父亲，已经是一脚踏入了鬼门关。那时张洪量转眼于家庭，视角变得细腻周全许多，年纪和情感上的成熟，令他恍然间感悟了父亲曾经的一声叹息：“自从你把诊所关掉那天，我再也没有高兴过。”

　　“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医生。”这是张洪量经历过“日占时期”的父母恪守的安稳之道，他们不仅将此番意志如准则般严肃传达给张洪量，更直接影响了儿子青年时期的择校与择业，80年代，张洪量已经是台北医学院牙医学系高材生。这样的家庭在当时的年代并不少见，比起医生，当歌手看似更像是头脑发热的决定；就算时至今日，年轻人也常会在选秀节目中搬出“唱歌(演戏)是我的梦想，但我爸妈并不同意，今天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这样的追梦故事来博取评委和观众的情感分。

　　张洪量喜欢唱歌，为忠于自己，成为牙医后的他决计放下父母的期许。80年代末，他的作品相继发表，然而第一张唱片《祭文》销量惨淡，几乎无人问津，在华语音乐仍然蓬勃的时期，“入流”才是生存根本，尽管张洪量才华横溢，起初也并未迅速摸清入门法则。然而当他得知自己一张专辑卖个一两千张不是还好，是真的很差劲时(同期当红歌手能大卖十几万二十万张)，内心的不甘、被激起的斗志，一起化作了钻研流行乐的动力，何谓能火的大众流行乐？等到他试探性的一首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出炉并成功名利双收时，张洪量Get了。

　　尽管歌红了人红了，父母也并不十分满意。张洪量的父亲早先特意为他顶让了一间诊所，以便他毕业后可以靠着牙医这份工作安稳生活。在父亲的观念里，这是最好的选择。而当他已经为儿子谋划好今后的好几十步，却换得儿子闭所去当歌手的结果时，他是有些伤心的。

　　“我觉得我没办法回报他。他做了太多事情，让我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如果我现在再不回报他要等待何时？他年纪都那么大了！所以后来我就做了决定做规矩的牙科医生，朝九晚五，甚至努力变成专科医师，牙科领域实际上最高的就是可以开刀的、做手术的专科医师。我经过努力也做到了。他很高兴的。”这一段话让张洪量两次哽咽，他中断了叙述和回忆，眼泪已经泛滥于眼眶；他今年55岁，伤感的模样透着更加浓重的意味深长；在这样一场较量中，他终究学会了妥协，心甘情愿地完成父母意愿，重新穿上白大褂。深知那便是与歌手大不相同的生活了，但十几年后张洪量满足地说：“我每天去诊所回家，都会跟我父亲报告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那时他都会面带微笑，很高兴。”另一方面，张洪量转行后很快组建家庭，有了孩子，在陪伴孩子成长的时光里，他更透彻地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心态。

　　张洪量过去创作的几首时代经典都属情歌系。《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不必言说，歌词秒懂；《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是写给曾经劈腿女友的；《广岛之恋》，没去过日本广岛，但某段异国恋和电影《广岛之恋》中的情节神似，所以把片名给“挪”过来了……最近张洪量高调复出，回归乐坛的作品是一首歌词长达2000字的 《神曲》，MV里，他一边弹奏古琴，一边吟诵长词，可能跟歌词太长有关，也可能是张洪量的新派表达法，总之完整听下来的感受是：好多喘息，好长，信息量好大，好猎奇……另外一首歌《我的爱情》，则分段记录了他过去人生的几个重要转折。

　　旧时，张洪量与小他11岁的莫文蔚对唱《广岛之恋》，现在，这首歌还是KTV排行榜中的常青树，很多少女大妈们就算冒着副歌高音容易破音“车祸”的危险，也要拉着男伴深情来一发。张洪量唱的《广岛之恋》，随着时间堆积，植入性太强，常常让人有一种找不到更适合的男声来重新诠释此曲之感。现在他拿着一首实验性的吟诵作品杀回歌坛，于是问题就来了——张洪量老师，你是认真的？

　　“我不是在做内销，我是要做外销。从我开始，当然也许我不是那个会成功的，但我《神曲》里面用了古琴和钢琴结合……我给做音乐的听听看，把我声音拿掉，让大家听听看这种编曲方式是成功还是失败。我在美国放给制作团队听的时候，他们都很喜欢，他们从来没听过古琴的声音。”

　　音乐领域，张洪量是个专业玩家，他自信地认为写传唱度高的流行情歌并不难，通过自己研究并写出来的作品，最后都得到了市场的肯定；而他反复强调的中国味道、 民族音乐，却少有公司愿意做，包括以前自己所在的唱片公司，也不曾支持过；但他始终认定自己有推广民族音乐的责任。因此做回歌手，张洪量有个宏愿未了，而且正在进行——“有几首经典的红歌不是我人生的目的，我的目的是希望中国的音乐能在全世界普及。”

　　张洪量不是个适用圈内一般性“成功者定论”的明星，坦白讲，他也没多少星味儿，坐在那里，就是个长者，半辈子的生活经验从他温和淡然的目光中折射而出。而他有意思的地方，也正在于轨迹忽明忽暗，阅历丰富多彩，活像个变形金刚。细数张洪量目前的身份，有：歌手、制作人、导演、作家、牙医，而且每一个身份背后都有值得一说的地方。

　　“95年的时候，我觉得我做音乐很难突破，再加上想做的老板都不同意，就我刚说的原生态音乐与新流行元素的结合。也就有些意态阑珊了。”当年张洪量不仅是个创作歌手，也是个金牌制作人，曾包装过许志安、莫文蔚、罗文、张信哲等歌手，但说不想干了要转行时，也很果决。他认为可以换种艺术形式去表达，刚好又对电影非常感兴趣，于是跑去学电影。

　　当时纽约大学电影研究所在全球6000名报名者中选拔30人，张洪量幸运通过，成为著名导演李安的学弟，并且在校期间充分感受到了学长送来的温暖。张洪量口中“我见过的最好的导演”李安，不仅因“脾气好、知人善用”受他尊敬，在他求学时，还常带他去剪辑室看自己工作，令他感觉获益匪浅。毕业后，张洪量藉由几年前在陈凯歌《霸王别姬》片场认识的施南生搭线，跟在徐克身边做了一段时间副导。再往后，大家也知道了，张洪量去做牙医了，导演梦自然搁浅。这次回归歌坛，张洪量也重提了导演梦，但现下仅仅是轮廓模糊的远景——谈情是天赋啊，希望是最擅长的爱情；是歌舞片的形式，像《梁祝》那样……总之，寄希望于未来。

　　十几年前重操牙医旧业，还努力成了能接外科手术的专科医生，张洪量坦言，自己实则承接了份比歌手来说更不轻松的职业：“歌手反而更容易当，歌手有很多运气成分。当医生不能靠运气，必须硬碰硬，你能就能，不能就靠边。而且我还要负责外科部分，这部分是有压力的，很容易闹人命，第二，你把他骨头拿掉了，那可是上帝给他的骨头，我是个比较有人文的医生，所以做医生的时候，很怕对不起人家，每一个病历都会认真研究。”

　　今年，张洪量在新专辑之前发表一本新书，明目张胆取名《黄书》，而此“黄”非彼“黄”，张老师严肃表示——黄，代表黄种人；《黄书》，是自己花了20年，通过游历世界、实地考察，了解黄种人迁徙历程，研究黄种人行为文化的一部作品。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人类学、文化研究、哲学思考范畴。

　　天哪，张老师你知道得太多噜！

　　“我自己很喜欢当背包客，一生最大的期望就是过中等的生活，也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在一个范围内。”张洪量喜欢游历，而且是带着他对黄种人的研究热情去环游世界；他阐述自己的中产者物质观，并在实践中把大部分钱投进了旅游，他曾说过自己不太有钱，不会理财；旅游让他感受异国文化、风土，也体验了不少异国艳遇。

　　“我老婆就是我的异国恋。她跟我见面几天后，跟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帅的亚洲来的东方人！”讲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说句心里话——遇到这么会聊天的立陶宛姑娘，就赶紧娶了吧！“而且过了一两年之后她才跟我讲，我那时候只见过三四个东方人！”张洪量咯咯发笑，可能下意识发现自己娶了个外国“逗比”回家。

　　“我后来发现他们的审美观跟我们很不一样，我跟金城武本人很认识，曾经住在一起过。后来我就拿金城武，葛优、赵传让她评价，她觉得赵传比较帅呢。”说到这里大家又笑了，说第二句心里话——这位立陶宛体操选手出身的美女，想必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如果金城武看到这段采访，应该也是“醉了”。

　　结尾张洪量不忘升华一下主题：“所以你们把我们中国的音乐带到国外去，也是要考虑到他们喜欢什么，不是没头没脑地把我们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带去给人家看。我对西方的了解，很多是从我跟我老婆生活的体验中、细节中去了解的，而不只是读书、观光去了解。”(南音/文 郑福德/摄影 张大伟/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