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首度当导演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做一次“戏霸”
女物娱乐:《一个勺子》是您的导演处女作,在现场又导又演,怎么兼顾?
陈建斌:以前我拍戏的状态就是这样,总是演完戏跟导演商量剧情,商量怎么去导下一个镜头,镜头该怎么拍,完了看回放,跟导演一块研究这个镜头能不能过,哪里有问题。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但当时我的身份是演员,在很多人看起来就越权,超过了演员的本份,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很多人为此都对我有很多意见,但那就是我拍戏的方式。这次只是名正言顺了,我是导演,我就要这么做。所以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一直我都是这样。
女物娱乐:您说过很早就想做导演,到现在才做是为什么?
陈建斌:电影在我的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高的,我不认为你随便拿起机器拍个东西就叫电影。我以前写过的东西,自己也不认可,离自己的标准还差很远,所以我不能拍。并不是说我没有机会,我很早以前就有机会可以导戏,只是我觉得没意义,我不用为了证明我会导戏而去拍一部电影。
女物娱乐:现在做导演是不是也比以前容易些?
陈建斌:不管从哪方面说,现在都是创作者最好的时代,不缺资金、不缺技术。数码产生之后拍电影的门槛就降低了很多,可以用很低的成本拍你想拍的故事。以前胶片时代,新导演都会有特别大压力,拍一条就有一条的钱。十年前我第一个剧本拍电影时,还是胶片时代,那电影不是我导的,是我写的。拍时大家都紧张极了,一场戏反复排练,就怕出点错胶片不够用。大家提心吊胆,怎么可能把戏拍好。现在不用担心,可以一遍遍拍到你最想要的。
女物娱乐:蒋勤勤在现场有帮忙吗?片中有场你们吵架的戏,你对她动手,是剧本就有的?
陈建斌:她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她出演了女主角。这个剧本是我写的,我又是导演,我又是主演。我只能说,那个是剧情需要。那段拍了两三条。我们还试了别的方案,别的拍法。但是后来我们还是觉得这条最好。
女物娱乐:在拍的时候有设想过怎样来定义这部电影吗?
陈建斌:现实主义吧,我觉得首先它是现实主义的,因为它直面的就是当下。我在拍这个戏的过程中,收音机或者电视机里的播放的,都不是事先录好的,我不让他们放录像。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什么,我就要用什么。我要那个即时感,就是马上把刚刚发生的拍下来。
女物娱乐:所以是不是拍的很快?
陈建斌:实拍就是20天,实际上是19天,我还给剧组放了一天假。以前我拍戏的时候就听说过好莱坞是拍一个星期要休息的,所以我拍到10天的时候也休息。而且我们是提前开拍的,因为当时下雪了,我要抢雪景,非常着急,就紧急把蒋老师和王学兵都弄过来。我拍这部戏的节奏特别地快,不是说我要这么快,而是我想抓住那个即时感。不是咱们坐定了,开始研究说怎么拍,等光等云来了,不要那种感觉。
女物娱乐:拍摄中有什么困难或者遗憾吗?
陈建斌:我遇到最困难的是我想用一种特别的偷拍方式,不是隐藏在车里或者某个地方,跟演员有一个距离的去拍。而是我是想在镇子里、大街上,贴近人群,但同时又是偷拍。我们在北京做了实验,让摄影师带着很小的摄影机拍,实验也没问题。但到现场,拍完拿回去给技术部门做检测,技术指标就不过关,我原想所有室外的戏都用这个方式拍,但没实现,半天拍摄等于也浪费了,只能把所有的计划都调整成原来的那种偷拍方式,从车上,从某个屋子里这么拍。
女物娱乐:是不是很多东西都可以就地取材啊?衣服、炕头、屋子等。
陈建斌:我们先期采景时就留下了一支小分队,在当地拍照,拍街头各种流浪汉、农民、牧羊人的照片。每个人物我当时定下的标准是100张,然后从中间选出10张来贴在墙上,再选择说我们这个人物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确定之后,就到现场让美工把那个人的那套衣服花钱买下来。买下来之后当然要消毒了,但消完毒之后还是消不了一种味。我当时穿的那套衣服真的是有一种奇怪的味,但我穿了几天也适应了。所以我觉得人是环境的产物。因为我是24小时都穿那个衣服,工作的时候穿,回我屋也穿。我的衣服没有变过,就一套衣服。
女物娱乐:拉条子的家和羊圈也租当地人家的?拍在羊圈里的戏,羊很捣乱吗?
陈建斌:那个城里大概还有四五十户人家,我们从中间选了一家。羊圈原来是露天的,因为人要住进去,我们给它加了一个顶。在羊圈拍戏,羊不会很捣乱,只是有些时候它动起来会扬起特别大的尘土。我们有场戏,全都是羊。拍完之后,要拍下一场戏,所有羊都出来了,有一只羊不出来。怎么回事儿,进去一看是只母羊,它在我们拍上一场戏时生下了一只小羊。然后我们后边那场戏,我和金枝子坐在那说话,不是有只母羊在舔小羊嘛,那小羊就是刚生下来的,不是我安排的。
谈演员阵容:
亲戚、同学、朋友、剧组的人
女物娱乐:谈谈演员阵容吧,除了王学兵、蒋勤勤、金世佳等,剩下的都是群众演员吗?
陈建斌:这个片子的演员构成是这样的,一是亲戚,二是同学,三是朋友,四是剧组的人,五就是我们当地的群众,就是这五种方式。
女物娱乐:怎么便宜怎么来?
陈建斌:真的不是从这方面考虑的。演村长和警察的都是我新疆朋友,没有演过戏,我在脑子里替他们演了一下,觉得应该没问题。事实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他们完成得非常出色。还有就是剧组工作人员,比如副导演就演戴头盔的自称勺子家人的人。还有照相馆老板,我们去拍时,我不是特别地满意之前找的人,但我在现场看到一个傻头傻脑的人在那晃,我说你是干吗的,他说我就是这个老板。他其实是老板的儿子。我说那你来演这个角色吧,他说好吧,然后就拍了。他演得非常好,因为他不需要演,他就是。我觉得这个就特别符合我的理念,就是你不要演,你就是,你就演你自己就行了。
女物娱乐:那个村长演得特别好,一边吃那骨头一边训你,那段太逗了。
陈建斌:村长那个是拍的条数最多的。一开始的时候他有点紧张,会拿出一个表演的范儿。我跟他非常熟,我就把他叫出来说你就像平常跟我说话那样不用考虑演戏的事儿。拍过几条之后,他就好了。
女物娱乐:您和蒋勤勤在片中的名字非常有趣,拉条子、金枝子,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
陈建斌:拉条子就是面条的意思。首先因为我喜欢吃拉条子。另外,以前我在新疆的时候,我就听过有人用这个当绰号。当时印象太深了。金枝子也是,小时候我外婆村里邻居家有一个姐姐叫银枝子。在新疆普通话叫“印枝子”,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我长大了,回想起来我觉得一定是银枝子,金枝玉叶嘛,可能她有一个姐姐叫金枝子。所以就给这个角色叫金枝子了。
女物娱乐:王学兵饰演的大头哥的秃顶造型令人印象非常深刻,是怎么想到的?
陈建斌:因为他还是偶像出身嘛,只要他留着头发,你总觉得不像这个地方的人。后来好像是他自己说要不剃头试试。我说那就剃吧。但我看真剃的时候,他面色凝重的看着镜子,当时很担心他会不会反悔,赶紧剃,让他没有时间反悔。哗哗剃完之后,他就完全不是他原来的样子了,所以很多人在看电影头几场他的戏时,都认不出他来,以为是别人。
女物娱乐:您跟王学兵在片子里的对话特别有意思,是根据剧本来,还是有现场发挥?
陈建斌:我们十几岁就认识了,又都是新疆人,说西北方言没有任何障碍,这是第一。第二,说这个话把他和我同时拽回了我们原来的身份,就是我们一下回到了那个真实的自己,就是西北人,新疆人的那个自己。三是,我们俩用这种方式交流的时候,会冒出很多我们以前小时候听过的有意思段子和词。其实对我和他来说都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表演的过程。
女物娱乐:平时您俩私下交流也会用方言吗?
陈建斌:很少,我们都是开玩笑的时候会这样,就几句,很少成段这样。我跟他这次合作也是我们大学毕业以后的第一次合作,这都多少年了,94年毕业到2014年,整整20年了。上大学时我经常跟他一块交作业、交段子。20年之后,我跟他再合作,默契依然在,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女物娱乐:您和王学兵的戏几乎都在他的车里完成,车上放的音乐是那种三四线城市司机特别喜欢听的很直白的歌,这是王学兵找的吗?
陈建斌:为这个事儿我还跟王学兵聊过呢,大头哥应该听些什么音乐。他说就是类似这样的,他觉得大头哥肯定特喜欢这样的音乐,大头哥的品位审美就代表着这个县城的最高审美。不过这个音乐我们拍的时候没有,录音老师说不能同时放音乐,会很搅和。这是后来我们在做声音时加上的。
谈过审拿到龙标
没有任何意见直接就过了
女物娱乐:金马提名一公布,大家都吃惊,很多人都不知道您导了一部电影。您报名时有想到它成绩这么好吗?
陈建斌:我没想到,这我怎么可能想到。我当时在釜山呢,参加电影节呢。
女物娱乐:入围五项大奖,您有什么期待?
陈建斌:给我这么多提名,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非常大的鼓励,让我后边再做电影、导电影有特别大的信心。当然我也希望有更好的成绩。这样对我这个电影本身,对宣传上,希望更多的人看到它,都是有好处的。
女物娱乐:您凭借《军中乐园》还拿了男配的提名,您更希望拿到表演奖还是导演奖?
陈建斌:我觉得都可以,我都喜欢。每个导演做出他心爱的作品都是非常不容易的,都应该是受到褒奖。这两个电影都是好电影,窦导的电影,我很喜欢。所以他得到任何一个奖我都会为他高兴。
女物娱乐:我听说您就是在金门拍《军中乐园》时写的《一个勺子》的剧本。
陈建斌:我是在《军中乐园》剧组里写完了第一稿,但并不是从那开始的。《军中乐园》我一共拍了四五十天,我不可能那么短时间写完。我在重庆拍一个电视剧时看到了这个小说,买下来。在《军中乐园》之前我在北京拍了一个电影《洋妞到我家》,那时候开始写剧本。一直写到我去拍《军中乐园》,在金门把第一稿写完。在剧组写东西对我来说特别合适。做演员有很多时间都在等待,在房间等、在现场房车上等,等待时也没别的事情可干,就在那改剧本。
女物娱乐:《勺子》涉及了一些现实问题,贫富分化、城乡差距等,送审中有遇到波折吗?
陈建斌:你看片时到龙标了吗,片头有龙标的。那就是它没问题,它是一个合格的电影。实际上任何意见都没有,直接就过了。我这个电影里所拍的都是实景,就在那个村里,他们穿的衣服,我没有任何的美化,也没有任何的丑化,就是我看到的,我就直接拍下来。
女物娱乐:那您创作时,会考虑到审查因素而有所保留吗?
陈建斌:我想每个导演在创作时首先要想到符合国情,任何一个国家的导演都会这么去想。第二我们每个人都会在一个范围里施展自己的才华,而不是完全没有限制,我觉得你让我无限制的去编这个故事,我还真就不会编了,必须得在现在这个范围里我才得到我的自由。
(竹圆/文娱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