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给自己新一轮的巡演定名为“王者幻想”,是2014年初推出的专辑《王者幻想》的现场演绎,曲目也从原来以肖邦、李斯特等浪漫派而扩展开来。“王者”和“幻想”是分别从其曲目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和舒曼《C大调幻想曲》来的,前者是贝多芬所有钢琴协奏曲中结构规模最大者,也是西方钢琴音乐文献中庞大者之一,变化无穷主题旋律、波澜壮阔音色音响,需要力度、速度、层次多变的繁难演奏技术,是极难驾驭的协奏曲之一;后者是充满着热情幻想的浪漫派代表作之一,它情感极度控制、意境微妙深邃,与贝氏后期作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这样两部高难度作品的集中展演,钢琴迷们自然充满期待。但在音乐会现场及见面会等环节后,大家普遍觉得音乐会的演绎与其创意名实不符,很多乐迷颇感失望。笔者深思其中,觉得原因可能如下。
一是李云迪的言论与其演奏诠释有一定差距。李云迪认为“王者”是自己心中的理想,在实现自己的王者理想的过程中,要“面对挑战,需要不断进取,不断突破,最终战胜困难,战胜自我。更希望自己能在音乐方面有不断的追求和突破”,希望借此实现自己音乐的突破,给乐迷以新的体验。“演奏这两部作品既需要艰深的技巧,更需要无穷的想象力。”他进而认为需要精益求精、力争完美、做自己的王者。既然有如此的高远、高调的理论,观众自然会将其与世界经典的演奏版本相比较,却发现他现场演奏在音乐呼吸、强弱的起伏都有不畅之处,尤其是曲间露出瑕疵时的慌乱更使其难有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二是活动主题创意太多而难以实现初衷。李云迪2013年巡演的创意是“中国钢琴梦”,2014年延续的“王者幻想”自然要更进一步。他希望自己能不断地追求和突破,“梦”主题是传递正能量、让人们积极自信的文化理想,是李云迪事业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他要继续不断突破自我,勇敢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只有从王者层面来幻想了。可相对于2013年的成功,去年的主题难符其演奏风格。《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是“最能代表贝多芬独特、自信的特质,同时也是贝多芬最具浪漫色彩的一部作品”,需要的不是单一状态和情绪。炫技性、思想性、音乐性、大众性,他都想要。杨澜评价说他是变化太多,没有方向。李云迪仍拿昔年的“梦”思路演绎新的“王者幻想”,自然难以完美演绎两首超高难度著称的曲目,创意虽好但初衷难现。
三是问题增多而琐事缠身。近年来,古典明星娱乐化的趋势也在李云迪身上亦有体现。在电视娱乐节目、流行娱乐圈都满是他的身影。此外,他还爱好跑车,喜欢不同引擎发出的声音,眷恋速度与激情。受娱乐的冲击,李云迪问题增多、琐事缠身,“已不再是一位纯粹的钢琴家,不再是一位纯粹的古典音乐者”,更难言是一位完美主义者,而趋向一位“超级明星”了。无怪乎杨澜要在访谈节目中寄望他的钢琴音乐世界一直纯净,建议他要进行自我调节了。
18岁夺得肖邦钢琴演奏大赛的金奖,后得到汉诺威音乐和戏剧学院以色列著名钢琴大师阿里-瓦迪教授及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的栽培的李云迪,作为波兰“荣耀艺术”文化勋章、全球第一本肖邦护照等各类荣誉的获得者,应该说不缺名利。诗人气质的钢琴家更需要“才华馥比仙,气质美如兰”、内外一致的气韵美、动静结合的灵动美,但在盲目的娱乐追随中,他不仅浮现缺乏智慧的固定程式化的动作及表情,表面的腼腆更掩饰的是思考力不足。“有气则有势,有识则有度,有情则有韵,有趣则有味。”本来内秀书卷气的李云迪在遭遇娱乐冲击后不再“知音解味”而深究,而是“牛嚼鲸吞”求即用。当音乐回不到其本身,而是展现为高大上附庸品的时候,情感的滋养、生命的表达就仅存娱乐层面了。娱乐还是愚乐?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中认为,当下的文化严谨性、思想深刻性正在逐渐被娱乐和简单的快感所替代,“一窝蜂”的形式使人乏味和审美疲劳。笔者希望曾经书卷清雅的李云迪能重回博学、谦逊、高雅、悲悯情怀的钢琴诗人气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