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一只飞过天山的雄鹰

2015/3/13 21:35:45 作者:open 来源:女物娱乐网
周涛:1946年3月15日出生,祖籍山西,中国著名诗人、散文家。周涛在《诗人》一诗中说:“真正的诗人/不在名利的跑马厅”,这几乎是箴言,我们每一个诗歌写作者,必须牢记在心。

  周涛:1946年3月15日出生,祖籍山西,中国著名诗人、散文家。目前出版诗集、散文集20多种,深得读者喜爱。1998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系新边塞诗的代表人物。

  李东海

  周涛是以诗成名,则以散文成就了自己的文学梦想。但今天我要说的却不是散文的周涛,而是诗歌的周涛。周涛在诗歌写作上,属于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诗学传统。他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与杨牧、章德益拉起“新边塞诗”的大旗,从新疆的西部山地呼啸而下,席卷了整个新疆和大西北,成为八九十年代中国文学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周涛的成名作是发表在《新疆文学》1978年第5期上的《天山南北》一诗,当时正好被来新疆参加座谈会的曹禺和徐迟两位大家看到后所肯定,从而红遍了天山南北。周涛诗歌的代表作有《野马群》《鹰之击》,及长诗《山岳山岳,丛林丛林》《神山》等。周涛在“新边塞诗”的写作中,像一匹野马,健硕勇武、放任不羁。所以很多人都认为周涛是诗歌草原上的一匹野马。但我感到,周涛不仅是一匹大西部的野马,他更是一只髙旋在天山上的雄鹰。

  周涛诗歌在对于西部的观察和审视中,是清晰、雄阔的,也是自信狂傲的。周涛曾说:“我就是这样质地优良、浑然自在地生活着、创造着、演变着、发展着,我思故我在,我写故我在,外在事物对我的触动和影响,是那种雨水对于一条河的影响,它的注入只能使河流更充实、更有推动力,我相信我的历史是一条很长的河的历史。”我很少听到这样狂傲的自己,那么就让我们看看他的《鹰之击》吧:

  哦,我看见一只鹰,正从峭壁上飞起/它刚才还立在山巅,立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凝着神,敛着翅,一动也不动/像一尊褐灰色的石雕/从高峻的积雪山峦俯瞰大地—

  《鹰之击》在很大程度上,似乎有一种自我写照的影子。周涛当时在写这首诗时,在情绪和感情上是不是感到自己就是那只“从峭壁上飞起”的年轻的鹰呢?周涛在9岁时随父亲来到新疆,他是在新疆长大的,而且大学一毕业就去天山环抱下的伊犁,后来又在昆仑山下蛰伏多年。鹰,在他的心里,一直是飞翔在蓝天上的大鸟。他在这首诗的后面又写道:

  年轻的鹰发起了第一次打击/它伸出一只利爪,抓住狼的后臀/让那利刃深深扎进骨缝,它知道/这剧疼是岩石也无法忍受的/狼一定会本能地反扑,扭头来咬/那正好,它的另一只利爪/会不失时机地伸过去/插进它毛茸茸的两耳之间,掠过额顶

  这只年轻的鹰是怎样猎获那只老狼的呢?诗人在诗中是用了这样一系列的动词来表达鹰的勇猛、机智和果决:鹰“伸出利爪”“抓住后臀”“扎进骨缝”“插进两耳”“掠过额顶”。这近乎于血腥,然而血腥,可能是英雄主义重要的表达方式之一。这正如《荷马史诗》中对于暴力场面的描述,因其大爱,而显得宏大。所以在周涛的笔下,鹰之击的过程,竟是如此的完美和抒情,这也是周涛对于鹰的赞颂和欣赏,也是对于自我精神的鞭策和寄望。周涛还写了《鹰的挽歌》,这不知是不是对于鹰的警示,抑或是担忧:

  “突然远处一声枪响,/随着凄厉的啸叫,落下天空中的勇者!//它扑开双翅,痉挛着伸直利爪,/锐眼仍在仰望苍蓝的天空,灰白的云朵。”

  周涛是警惕的,无论是在生活的场域,还是诗歌的空间,周涛一直保持着军人的机警。沈苇曾说周涛的诗是:“硬汉式的,雄性的、激昂的、有一种浓郁的英雄主义色彩。”

  周涛诗歌中的野马,表现了年轻时期周涛对于生活的认知,也充分体现了他年轻时的诗歌审美取向。他的《野马群》是这样描写野马的:

  汗血马的后代/突厥铁骑的子孙/一次酷烈的战役中/侥幸生存下来的/古战场的遗民/荒凉土地的历史见证

  这样的野马在西部的新疆,在辽阔的草原,在天山下的河谷奔跑和游弋。周涛在伊犁,对马的认识是深刻的,也对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对于野马的向往和想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萦绕着周涛,从而成为周涛诗歌的主题。周涛对于野马的想象,在诗歌中开始不断地具体和生动起来,从而有了一种情感的理解和升华:也有过/于暮色降临之时/悄悄地/接近牧人的帐篷/呼吸着人类温暖的气息/垂首静听那神秘的语言和笑/潜藏于血液中的深情/从野性的灵魂里唤醒/一种浪子对故土的怀念/使它们久久地默然凝神/可是只需一声犬吠/又会使它们/消失得无踪无影在周涛野马的怀想中,一群野马从他的梦中奔驰而来,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后来会有普氏野马放归卡拉麦里大草原的事情,不知这种神奇的马群会如此的固执己见。但,马是通人性的灵物,它可以感受到人类的感情和思想。所以周涛爱马、理解马、也欣赏马的驰骋和奔放。他由此还写过《纵马》《牧人》《策马行在雨中的草原》。周涛诗歌的主题,大部分都在新疆的原野上,除了“鹰”和“野马”,他还写下大量新疆地貌和空间概念的诗歌,如他的《我的位置在这个边远的角落》:

  地球上最低凹的盆地/世界上最高峻的山岳/就在我的两侧/而春风每年必经的甬道上/却被玉门关/上了一把千年的大锁这是诗人的地域抒情,也是诗人诗歌风格的一次亮相。诗人所处的位置,就是这样一个奇峻、广阔的世界。玉门关的大锁,锁住了千年春风要过的甬道。想象的开阔和自然,让诗歌的翅膀飞在了西部的天空。诗歌是想象的艺术,也是想象的文学。没有想象力的诗歌,就只有“味同嚼蜡”了。诗人周涛在对地域和位置的注释后强调的是我在艰辛的地域中“岿然不动”:

  我是在漠风中摇曳的沙棘/最微薄的养分属于我/我是在流沙中移动的骆驼/最遥远的行程属于我/我的位置就在这边远的角落

  —《我的位置在这个边远的角落》

  《鹰之击》的强悍凌厉,《野马群》的悲壮苍茫,《我的位置在这个边远的角落》的崇高坚毅,构成了周涛诗歌的美学意义。洪子诚在评价周涛诗歌时说:“诗人在人类与自然相互依存又相互较量的过程中,来揭示人类创造、延伸自己生命与生存空间的理想和努力,从而构成‘新边塞诗’出现的勇者精神的崇高感、悲壮感的基调。”

  周涛是个军人,又是一个博览群书的学者:历史与西部,战争与和平,在周涛的诗歌里,像一行行布下的棋子,悠然自得。很多人在评价周涛时,都用了军旅诗人的概念。周涛最大的诗歌,也是他最引以为自豪的诗歌,就是他写“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山岳山岳,丛林丛林》,这算不算军旅诗?我不好说,但这是一首2000行的抒情诗,更应该说是一首叙事长诗,他表达了周涛对于军人身份的认知,对于战争与和平的理解,也体现了一个军人对于祖国的忠诚,也是周涛诗歌才能的最高体现。一首诗的生命,不在它的长与短,而在它于它远离时空以后的历史结局。

  周涛在诗歌的二十年征途中,是一个落泪的英雄。后来,他那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诗歌情怀,被严酷的诗歌现实所击碎。他1992年在《幻想家病历·自序》中写道:

  作为诗人的周涛,影像已经渐渐模糊了、褪色了,昔日“兀立荒原,任漠风吹散长鬃”的三剑客,一时也曾呼风唤雨、推

  波作浪,雄峻不可一世,很为新疆赢得了一点骄傲。作为诗人,我以为够意思了,至少在同等的条件下,事实证明没有人比我做得更好。

  我对自己非常满意。我曾经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诗人,我的诗至今仍然活在一部分中国人的心里。

  我和诗的关系是完满的,恰到好处的、瓜熟蒂落自然分离的,我没有留下一丝儿刻骨铭心的缺憾。

  他的封笔之作是1994年的《项羽》和《渔夫》,他还有一本2002年出版的诗集叫《英雄泪》,这也许是他在诗歌的征途上给自己敲的“最后的晚钟”。

  周涛是一个文学的矛盾体:有时狂妄不羁,有时又和蔼可亲、谦逊好学。

  我比较欣赏韩作荣的说法:“周涛是异常聪明的,他审时度势,见好就收,以其作品的质量和数量,成为当代卓有影响的几位散文大家之一。”在拜伦看来,诗人写散文,那就是一种堕落。但我倒觉得,周涛在1994年金盆洗手,改写散文,既成就了他的文学梦想,又为中国,特别是为我们新疆,成就了一个大时代的散文家。

  周涛在诗歌创作上的异军突起,无疑成为20世纪90年代的西部神话,他承袭了郭小川诗歌的激情咏唱:宏大、高远的主题,深情悲壮的抒情,但诗歌艺术的道路是残酷的,周涛在诗歌艺术的探索中具有悲剧性的色彩:他那一首首慷慨悲壮的诗歌抒情,却被时间的风雨一节节地打湿,从而一层层褪色。这似乎应验了他自己曾经的言说:“我花了二十年,经历过痛彻心脾的疑惑、思考、实践、寻找,而终未能真正完成诗。那是因为在诗的领域内,我的对手太强了,他们以惊人的洞察力和才气及对现实的直觉把握向我摆出了一个又一个阵势,尽是些我前所未见的棋局。”

  在新疆,章德益是很了解周涛的人。章德益说:“我们有幸在这里聆听到一个诗人内心深处久远不绝的天籁。并由此体味到作者精神深处的血泪脉动。”这就是知己。周涛是一个有知己和知心的人,也是一个在文学上野心勃勃的人。他诗歌的成就,在西部新疆的旷野上,是一座丰碑。可是时代的超越,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预知的,每个诗人都得在岁月风雨的打磨中历经时间的淘洗。周涛在《诗人》一诗中说:“真正的诗人/不在名利的跑马厅”,这几乎是箴言,我们每一个诗歌写作者,必须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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