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在亲情伦理中透视传统文化

　　张扬：在亲情伦理中透视传统文化

　　文/陈令孤

　　■ 本期导读

　　相对于“第六代”导演常见的边缘题材、个性表达和地下制作等特点，张扬算是一个异数，他的作品从一开始就走的是传统制作的路子，在商业和艺术之间有着很好的平衡，也更为大众所接受。同时在内容上多关注家庭亲情、婚姻爱情和社会民情等普通生活，以接地气的叙事来思考传统文化在当代社会中的存在状态，体现出深厚的人文关怀。本期推出本系列第六代导演的最后一位代表导演——张扬。

　　张扬本名叫“张杨”，取他父亲和母亲的姓氏组成，但是起初媒体在报道时常错写出“张扬”，并以讹传讹至今，两个名字变成了通用，而他的微博名字干脆叫“张扬张杨”。张扬出生于1967年，1986年考入中山大学中文系，后转入中国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电影制片厂。他的作品一开始就有着很好的商业取向，既有新颖的地方又能为大众所理解，同时执着于生活中的真情表达，因此常能实现口碑和票房的双赢。

　　兼顾商业取向的艺术创新

　　“第六代”导演中的很多人都通过地下创作这条道路来抒发自我，再通过参加国外电影节加强名气，但最终还是得走向体制和商业。而张扬在毕业后就进入北影厂，一边做执行导演或拍摄电视纪录片积累经验，一边进行剧本创作，终于在机会来临时执导了他的处女作《爱情麻辣烫》，没想到却异军突起。

　　影片由五个独立的小故事组成，演绎了不同年龄段的人们的情感经历，同时由一对即将要结婚的年轻人的琐碎小事进行贯穿，形成了糖葫芦式的叙事结构，兼顾了纵向的爱情发展和横向的情感面貌呈现。这种分段式叙事结构在电影史上并不是初次，但是在当时的中国电影环境中却显得新颖独特，再加上爱情内容的真诚表达，由此获得了观众的极大欢迎。影片在1997年上映时连映12个月，收获了3000万元的票房成绩，仅次于当年引进中国的《泰坦尼克号》，至今仍是国产电影的一大奇迹。

　　从《爱情麻辣烫》开始，我们会看到张扬电影的一个特色就是群星云集，这部片中既有初出茅庐的徐静蕾、高圆圆，也有濮存昕、吕丽萍、徐帆、郭涛等实力演员，如果放在今天将会是一个商业巨制的阵容。之后，他的《洗澡》中有朱旭、濮存昕、姜武，《落叶归根》汇集了赵本山、宋丹丹、孙海英、胡军、夏雨，《无人驾驶》则由刘烨、高圆圆、李小冉、王珞丹、陈建斌等主演。这也是张扬与其他同代导演不同的地方，很少采用非职业演员来彰显所谓的真实，而是让专业演员来更好地实现他的剧作诉求。同时这也是出于商业的考虑，因为明星聚集自然能带来宣传效应，而这种条件很大程度上也是体制给予的。

　　向传统回归的家庭叙事

　　张扬出身于艺术世家，父亲是北影厂的导演张华勋，曾在八十年代初执导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部商业片《神秘的大佛》。但是在家里，由于父亲的过于严厉和张扬的叛逆个性，形成了极为紧张的父子关系。张扬高考时选择去中山大学，也便是想要远离这个家庭。但是这种亲情关系毕竟是割不断的，在长时期爱的表达和接受的冲突中，他也逐渐理解了父母的苦心。所以，他的很多电影都是讲述家庭亲情故事，这自然与他的成长历程有关。

　　《爱情麻辣烫》成功之后，张扬拍摄了《洗澡》，是一部完全迥异于“第六代”导演整体风格的作品，回归到了传统的文化关注，反而有更多“第五代”导演的影子。影片从北京一个公共澡堂出发，叙述父亲和从外地归来的儿子之间的关系变化，体现了市场化浪潮中两代人价值观的冲突。同时，故事又回避了澡堂的经济运作和金钱效益，极力渲染它对于社区中邻居关系的凝聚作用，提出了如何在新的社会环境里保持人情关系的问题。影片主题从家庭伦理推及到传统文化，并进一步上升到“上善若水”的哲学境界，对于张扬这样的年轻导演来说，无疑是极为可贵的。

　　之后，张扬又相继拍摄了《向日葵》和《昨天》，都是展现家庭亲情关系，可以称之为他的“家庭三部曲”。《向日葵》更像是张扬的自传，故事中的父亲与儿子永远处于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里，而母亲周转于父子之间，起着维系和调和的作用。父亲、母亲、子女三方面力量的对比和制衡，极为深刻地挖掘了中国传统伦理所映照出的文化范畴的善与恶。也只有当儿子长大，成为父亲之后，他对这种家庭关系的理解才会深入。

　　到了《昨天》，张扬对亲情的叙述又有了创新，影片讲述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演员贾宏声（也是张扬的好朋友）因为吸毒跌入人生低谷，父母从东北老家提前退休来到北京照顾儿子的生活。影片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纪录片的性质，除了故事的真实性外，人物都是由生活中的真实的人来出演自己，所以能带给观众很强的感染力。同时在结构上又采用“戏中戏”的方式，让作为记录者的导演现身，形成陌生化效果。

　　飞越商业大潮的社会关怀

　　新世纪中国电影的一个诡异现象时，最初擎起商业大旗的并不是年轻导演，而是以张艺谋、陈凯歌和冯小刚为代表的第五代，他们的几部大片深远地影响了中国电影的走向。而“第六代”导演尽管也在这个时候“浮出地面”，却受到老一代和随之而来的新生代的双重夹击，始终没有成为市场的主力军。即使是作为同代中最有商业眼光的张扬，在这个期间的表现也不如九十年代，他的几部商业片都不是大制作，反倒体现出一种向文艺情怀的回归。

　　2007年的《叶落归根》讲述的是一个农民工背尸回乡的故事，这本身是一个悲剧，但是因为由赵本山、郭德纲、午马等笑星来出演，便具有了黑色幽默的性质，很是荒诞。影片以公路片的结构展现了广阔的社会图景，老赵在回乡的路上遭遇了抢劫、诈骗、偷盗等各种经历，最终到达目的地后却发现家已经没了。这部喜剧外壳包裹的悲剧在贺岁档上映，显得很不应景，但是其对于中国现实面貌的揭露却又体现了张扬向来重视的社会关注。

　　之后，张扬又拍摄了爱情片《无人驾驶》，因一场撞车事故将多组都市男女之间的爱情纠葛串联在一起，表现了都市人际关系的失控状态，就像无人驾驶的车辆一样。影片故事类似于《爱情麻辣烫》，但是在结构上不是分段叙事，而是多线索的交叉叙事。这部片的立意和寓意都有一定深度，商业元素也很丰富，但是故事情节却有些俗套，以至于影响力并不大。

　　2012年的《飞越疯人院》更像是一个公益项目，讲述老人院里一群老人为了实现各自人生最后的价值而决定排练节目去参加比赛的故事。角色都是由中国老一代电影艺术家来出演，如吴天明、管仲祥、田华、黄素影、仲星火、刘江、牛犇等。由于演员们年事已高，张扬在拍摄这部作品时的难度很大，同时在这个电影年轻化的环境中，又不可能获得很好的商业成绩，更多的意义是对于中国电影史的致敬。所以，张扬就像片中飞越老人院的老人一样，带着他对于人文情怀的坚守，飞越了这个浮躁的商业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