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徐展雄 陈炯 制图/王璇
这不是中国大陆第一台选秀节目，也不是中国大陆第一台真人秀。就在这个选秀节目的冬季，《中国达人秀》却迎来了出人意料的火爆。最新的收视率统计显示，《中国达人秀》8月29日晚初赛第五场比赛再次创下收视新高：上海本地高达18.46，全国2.69，排名第二，仅次于《非诚勿扰》。如果说打破性别、年龄、专业等所有壁垒的选手入围条件合理地解释了《中国达人秀》和“超女”“快男”的不同，如果说它以“全民狂欢”和“平民梦想”置换了某一特殊性别或年龄段的明星梦，那么，这场起源于英美发达国家的平民造星运动，当它被移植到当代中国的土壤里时，又发生了怎样的化学变化？一个又一个朴素而又真实的平民故事被言说、被放大，最初的感动遭遇了情感的疲惫，梦想者和操控梦想者并不分享同一片天空。到最后，这只不过是一场“秀”而已。
梦想者，被梦想
录制《中国达人秀》的一天
8月28日，上海音乐厅。
隔着延安高架，上海音乐厅的对面便是久负盛名、如今在封闭改造的“大世界”。曾经，在几十年前，它就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所在，马戏、杂耍、飞车、魔术……那些怪诞而又廉价的伎俩，刺激着改革开放之初的人们。
那个时候，“大世界”和上海音乐厅仿佛就是互相映照的两个镜面，一边是躁动、欲望和噱头，一边是高雅、古典和故作深沉。
直到《中国达人秀》的到来，把幻美的镜像打破。在西欧古典风格的廊柱和厚重的鹅绒幕布之间，一场全民狂欢运动正在大张旗鼓地拉开帷幕。8月29日的晚上，全国观众都通过东方卫视的荧幕看到了这场全民选秀节目的最新实况录像，而28日，这场正处在赛程转折点上的晋级赛，却刚刚才开始录制。
这是一场计划之外的初赛。个中原因，不但是因为报名人数实在太多，也是因为之前节目中的一些意外状况。
于是，在节目收视率的狂飙突进中，《中国达人秀》把自己的生命线维系在了争分夺秒的录制上。
这是场堪称史诗般漫长的录制，考验着每一位工作人员、每一位观众和每一位选手。
那些梦想者，和那些记录与操控梦想的人。
12:30 缺席的掌控者
虽然原定计划下午2点才开始录制，可有些热情而又好奇的观众却早早地赶到了现场。对号入座仍然是上海音乐厅铁一样的规定，但这些早到的观众显然无暇顾及，径自抢占了最有利的观看座位。“达人秀录第一场时，观众还是我们请过来的。我们还考虑过，是否需要为了节目的效果在镜头前安置一些(群众)演员来扮演热情的观众。”一位工作人员说，“可现在，观众全都挤破了脑袋想来看，真的是一票难求啊”。
对于这些观众来说，现在所看到的一幕无疑有点无聊而又尴尬：选手于夫正在木讷地走着台，现场导演高健坐在舞台的旁边，端着话筒指导着这位有点不知所谓的选手。于夫是少数几位要求走台的选手。为了保持节目的神秘度和新鲜度，绝大多数选手并不会这么做。而事实上，他们也无需这么做。在很多工作人员看来，“朴素”正是这台节目成功的理由之一：不需要太多繁复的灯光和音效配合，尽量原生态地展现每一位选手的演出。
与此同时，一条令人恐慌的消息正在节目组中不胫而走：《中国达人秀》的总导演金磊，由于劳累过度，于凌晨三四点钟摔断了腿。目前，他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很有可能无法来到现场了。
“节目每星期六录制一次，从每星期三开始，导演组的成员都基本不能正常睡眠，通宵作战三天三夜，这已经是很正常的事了。”一位导演组的员工告诉FAMOUS记者。
要是在平日，金磊必定会早早地赶到现场。节目一开始录制，他便会站在评委席之后的监视器前，用耳麦和每一位摄像和评委交流，尽可能地捕捉到他想要的镜头和人物故事。
“我并不担心没有我节目就会演砸。”终于见到金磊，已是8月29日节目播出之后了，他的右腿骨折却还要坚持工作，“我们有很好的团队”。可或许，比团队更重要的就是从《英国达人》那边买来的“制作圣经”(production bible)。这本宝典就是整个版权购买中的核心部分，花费了东方卫视100多万元人民币，其中不但申明了达人秀的节目宗旨和规则，也巨细无遗地规定了机位的设定和运动、剪辑的手法和韵律等等一切。
“《中国达人秀》毫无任何创新，是百分之百地向国外的优秀节目学习。”金磊说，“每年夏天，东方卫视都要做选秀节目。五月份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到底是做男生的选秀还是女生的选秀，结果领导说还是做个男女都可以参加的选秀吧。于是，我们和宝洁公司谈合作，正好对方的老总是《英国达人》的忠实粉丝，于是联系上了，一拍即合”。
“放完第一集时，有很多观众来信说看不懂。”对于已经习惯了“超女”“快男”的观众而言，《中国达人秀》的确是一种全新的选秀模式，但就另外一位导演组的成员看来，全新的模式并不等于不可以被复制和移植：“以前所有的选秀节目，最大的模式就是每位选手时间均等和选手之间的多轮PK，达人秀完全放弃了这两点。节目之所以好看，是因为完全运用了电影的手法来做节目。20个机位，180个小时的录制量，结果剪出1个钟头的成片。不重要的就用蒙太奇手法一笔带过，重要的选手则被浓墨重彩地描绘，这么大的信息量，之前的选秀节目从来没出现过。但只要有人也敢这么做，这个模式仍然是可以被复制的。”
13:30 躁动的颠覆
只有来到上海音乐厅的地下二层，才能明白选手和演出现场之间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张力。
这座拥有八十多年历史的古老建筑，从来都没容纳过这么多稀奇古怪乃至衣衫褴褛的演员。
在地下二层的休息室里，动物是引爆狂欢的导火线。一只泰迪熊、一条金毛犬、一只折耳猫、四只白鹅……主持人程雷正拎着四只鹅的脖子满场狂奔，兴奋的小选手们一路跟着他乱跑。
其实，程雷是这场狂欢中最辛苦的演员，节目录制十几小时，他一秒钟都不能坐下来，被戏称为“作孽的主持人”，但他的兴奋无疑是真实的，“我知道这么说肯定会被人骂，但我仍然必须这么说，《中国达人秀》是一场‘文艺复兴’，是中国当代文艺新时期的开始。我们终于看到了个人的精彩”。
主持人程雷看到的是“精彩”，评委周立波看到的却是“缺失”。“所有现在红的选手，装猪男也好，孔雀哥哥也好，朱洁也好，依靠的都是他们背后感人的情感故事。”他说，“而这些情感，亲情也好，爱情也好，恰恰就是当今中国社会所缺失的。观众越没有的东西，他们就越想看，越愿意去相信”。
对于金磊来说，所有选手都是“生命的个体”，“如果说《中国达人秀》和英美原版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70%的选手都是(节目)自己找的，我们70%的选手都是自己找上门的。在中国，达人秀变成了一个民生节目。现在的中国，社会更多元，阶层更丰富，对物质和精神的追求也更迫切，所以，他们表达自我的渴望也更强烈。”
除去这70%自己报名的选手，其他选手都是节目导演组在各地找到的。“东方卫视之前有过《全家都来赛》和《达芬奇密码》，本来就有一些奇人怪人的联系方式。各地电视台都有过类似的节目。民工街舞团上过深圳的电视，相扑街舞上过山东卫视，像喻魔风在湖南卫视时早就红了。”
可现在，所有这些民间奇人，都突破了节目形式本身的限制，来到了达人秀这个不拘一格的舞台。
“所有人都住在沪太路和广东路的两家‘如家’里。”一个工作人员透露道，“因为‘世博’，酒店客房十分紧张，根本无法统一安排他们的食宿”。今天，是所有通过选手必到之日，最终，三位评委将从这五六十位选手中选取24位，入围下一轮的复赛。今天，是所有这些梦想者的命运转折点，也是整个节目的转折点：有故事的人不一定留得下，有才艺的人也不一定留得下。无论是评委，还是导演，毋庸置疑的是，从下一场比赛开始，晋级的标准将有很大的改变。
然而，早已有人因为走红而濒临崩溃。当FAMOUS记者要求采访卖鸭脖的许娜和断臂钢琴师刘伟时，工作人员表示，不是他们不愿安排，而是许娜和刘伟已经回避一切采访了。“刚开始时，当记者去许娜家采访时，他们还真的会边说自己的经历边抱在一起哭。可现在，他们早已麻木了。”
到最后，所有这些选手都只是平民。这是节目成功的理由，却也是节目无法避免的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