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陈嘉上：掌控自己的电影绝非专制

陈嘉上

　　本期嘉宾·陈嘉上(微博)

　　51岁，香港导演、编剧

　　主要作品：

　　《逃学威龙》(1991年)

　　《中南海保镖》(1994年)

　　《画皮》(2008年)

　　《画壁》(2011年)

　　上个世纪90年代，有一些香港电影成为内地观众在录像厅的宠儿：周星驰的《逃学威龙》系列，李连杰(微博)的《精武英雄》，成龙(微博)的《霹雳火》，还有刘德华的《天地雄心》……在这些录像卡带上，有一个名字印在“导演”一栏：陈嘉上。

　　放弃继承家族的建筑公司，只因“爱上戏剧”的陈嘉上一晃就做了20多年的导演，在香港电影g.c低谷期浮浮沉沉数十年之后毅然北上融入“合拍片”大潮。在不断拍出更多作品的同时，陈嘉上接手“香港电影金像奖主席”大旗，在他眼里，这也只不过是一个为大家着想的工作而已。

　　9月18日晚，陈嘉上带着新作品《画壁》来长沙。谈及合拍大潮，他说这给香港电影提供了生存空间。不过，也有尴尬，比如“《画皮》是我从影以来第一部被人剪的戏”。陈嘉上说，导演掌控自己的电影，这绝非是专制。

　　本报记者李芳明 长沙报道

　　新片 魔幻是好题材，观众需要想象空间

　　潇湘晨报(微博)：《画壁》取材自《聊斋志异》，一个书生在上京赴考时误入壁画仙境，和几位仙女展开一段“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情爱故事，当初你选这一段的初衷是什么？

　　陈嘉上：首先空间很大，故事很短，要把故事说完很容易，然后画里仙境，让我想得很多。然后我特爱离开时和尚跟书生说的那段“幻若人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个故事没有神鬼，想象空间很大。

　　潇湘晨报：《画壁》是邓超和孙俪一起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当初先定哪一位？还是两位一块定的？

　　陈嘉上：先定孙俪。因为《画皮》时，她第一天来现场说很不习惯，我拍戏节奏特快，她有点不习惯。拍完《画皮》她都哭了，我蛮感动，跟她说，好，我们往后再合作吧。写《画壁》时，一开始觉得要有一个孙俪的角色。我认识邓超是通过孙俪，觉得他很健康。有个说法，情侣档或夫妻档对票房有影响。我觉得可以，觉得在戏剧上不会产生影响。

　　潇湘晨报：什么影响？

　　陈嘉上：情侣非常亲密，在片场会影响其他人演出，可是这个戏有点奇怪，不是影响，反而会是帮忙，可以啊。

　　潇湘晨报：为什么会找到闫妮？

　　陈嘉上：我是“《武林外传》粉”，看了三四遍。我一直想拍“武林”的演员，姚晨(微博)一定要，沙溢(微博)一定要，我太爱他们演出了。当初写“姑姑”时，谁演？我第一次提闫妮，很多人反对，她演喜剧，你需要很大力量的人。我看《张小五的春天》发现她的演出不光是喜剧，很踏实，然后我去找她，很快就定了，我很开心，终于能拍闫妮了。

　　潇湘晨报：《画壁》特效占很大部分，能透露一下特效费用么？

　　陈嘉上：大概1300万左右，算比较高的了，但对我来说还有很多改善空间，但没办法，要钱，要时间(笑)。

　　潇湘晨报：从《画皮》到《画壁》，还有《白蛇传说》，似乎瞄准魔幻这个“香馍馍”了。

　　陈嘉上：魔幻对我来说意义不大，不等于我们做魔幻就是好电影，但的确是很好的题材，因为观众享受想象的空间，逃开生活。我不反对，但很难弄，首先，我们对迷信很敏感，鬼不能拍，只能拍妖，空间蛮紧的，然后我们经验不够……

　　合拍 《画皮》是从影以来第一部被人剪的戏

　　潇湘晨报：如今合拍片越来越多，作为参与者，你认为它的利与弊是什么？

　　陈嘉上：合拍片也会过渡，利在于它能集中更大市场。过去合拍片大部分都是香港公司投资，在内地发行。但现在内地钱不缺，合拍片的好处越来越发挥不了。中国电影要国产化，完全可以自己拍，所以我说，未来是国产片的天下。

　　潇湘晨报：完全自己拍能拍好么？

　　陈嘉上：为什么不能拍好？所谓国产片、合拍片，只是融资方法而已。对我来说，重视的不是你怎么融资，重视的是主控权，我一定要把控自己的电影，要不然我不拍。现在最糟糕的是，很多投资人爱电影，到一个地步就想插手。我不停地告诉所有导演，最后骂的是你，不是投资方。所以在这个部分我非常强硬，当然你也有权利剪掉(发行的)。只要能保留我的一个版本剪辑权，我首先有一个导演版，我可以发行DVD，我可以只发DVD。

　　潇湘晨报：你可能也遇到这样的问题。

　　陈嘉上：《画皮》就不是(导演版)啊，(导演)完整版在DVD，为什么不拍续集，这个经历对我是个很大教训，当然我体谅，他们投资人放多一场，我能赚多少，可是你多放一场烂片，你赔多少，这部分他们(投资人)太不理解，我只能自己去掌控，对自己，这不是一个专制问题，这是生产一个产品，让观众认可产品品牌，我是保护这个品牌，成是我败是我。

　　潇湘晨报：这可能就是合拍片的弊端？

　　陈嘉上：合拍片没弊端，只是香港老板相对来说都是很有经验的老板，我面对香港老板没有像内地这么累，香港老板很有经验，谈好，就做，不会干预你，说实话《画皮》是我从影以来第一部被人剪的戏，我做小导演时人家也不会这样干的……对我来说，这不行，要是我都不能保护自己的产品的话，怎么能训练其他导演去保护？

　　潇湘晨报：你的意思，内地投资人会干预创作？

　　陈嘉上：他们一般主观去看，然后说“哇，这个好闷！”我觉得合拍还有一个好处，让内地没有经验的老板学一下，包括走向海外，香港的电影公司是全球性的，这些都是内地投资人要学的，我们大概5年后要公平和好莱坞竞争了，因为光靠这个地盘没有生存机会……我希望慢慢内地投资人懂了，做起来就很顺了。

　　经历 不要羡慕风光，要保持心态

　　潇湘晨报：如果你没做电影，肯定是一名建筑师，怎么会想到做电影？

　　陈嘉上：不想留在家里公司，然后爱上话剧，搞了一阵，爱上戏剧，觉得搞电影的人很棒，那时候很崇拜章国明，他拍了《边缘人》非常好看，还有徐克，偶像级。然后自己找方法，当时没想太多，自己能干就干了。我第一份工作是制片助理，然后就被分派做张彻的制片助理，后来当过道具、场记。当道具就是章国明让我当的，他发现我懂做模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就问你愿意过来么，我需要一个特别的，和特效有关系，可是所有老道具都不愿意干，我说，我来我来，无所谓，哪想到我会变成导演。

　　潇湘晨报：上个世纪90年代，你拍了很多卖座的影片，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陈嘉上：我踏实拍戏，我拍戏也不容易，因为我要求蛮烦的，老板也觉得我好烦，比如说他们在拍武侠片，我要求拍一个警察的，然后他们觉得我好烦。因为他们想用这个模式挣钱。我拍《飞虎雄心》，《飞虎雄心》没明星，赚钱了。其实，g.c对我来说都是低潮，电影本来都是这么一个工作，我不停告诉身边人，你千万不要羡慕我有多风光，相反你要保持心态，继续好好做你要做的。

　　潇湘晨报：做了金像奖主席后，让你变化最大的是什么？

　　陈嘉上：没有，只是金像奖主席，没什么，而且我从第12届开始就在金像奖制作团队了，习惯了每年要抽点时间替大家想。

　　潇湘晨报：那主席一般要做些什么工作？

　　陈嘉上：比较困难的就是筹钱(笑)，搞好董事会，搞好规则，保证规则不会乱动，保证整个过程透明公开合法，保证不会有个人利益，主要是监督，通过董事会去监督。

　　潇湘晨报：最后，能说下你的优缺点、一件遗憾以及最庆幸的事分别是什么么？

　　陈嘉上：(笑)我的优点就是最大缺点，就是优柔寡断。我这个人没理想，没目标。可是我觉得这是我的优点，不想太多，值得做就做，做好眼前的，每次就拼命，然后就享受。最得意的，我儿子和女儿让我很得意。遗憾嘛，太多了，本来我们就是搞的遗憾的艺术，遗憾每天都在发生，要看你怎么面对。

　　[关键词]

　　坚守本港

　　潇湘晨报：坚守本港的导演许鞍华在威尼斯电影节导演拿了奖，纯港片在本港的情况怎么样？

　　陈嘉上：不特差也不特好，平稳。在1998—1999年间，香港人不爱港片，看到就骂。加上有一些烂拍，一个成功其他人都学。一个《英雄本色》出来，全是英雄片，来了一个《东方不败》，全是武侠片，这种状态很难做得很好，可是也没办法，本来商业就这样子。我一直说合拍片可以算是港片生存的空间。所以我们香港的电影空间是合拍片带来的，往后如果把两个市场接在一起，最好了。

　　导演群像

　　潇湘晨报：现在很多年轻导演没有你那样的历练机会，对此，你有什么好建议？

　　陈嘉上：当导演很容易，拿起DV就能拍。但很多导演观众不喜欢，你跟观众没接上轨。现在很多内地好导演，会利用拍广告为生，然后拍电影变成他的理想，我觉得没错。冯小刚(微博)不是导演系的，我觉得他是中国最牛的商业电影导演。电影工业可以自己培养，我们这批导演就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当然，陈凯歌(微博)导演不一样，他的成长不在一个市场体系里的，他的戏艺术成就非常高，一出来全是世界级的，问题在于我们的观众水平不是世界级的……

　　大牌印象

　　聊到不开心的事 会边说话边敲桌子

　　与陈嘉上约见的当天，正赶上长沙入秋以来的第一次大降温。但这天，陈嘉上只穿了一件薄衬衣，外搭一件宽松的黑西装，本来就瘦的他更显得是“装在套子里的人”，远远走来，背着一个大背包，弓着腰，笑眯眯地冲记者打招呼。

　　采访前，陈嘉上一直在接电话，见面聊的第一句是“抱歉，我们开始吧！”落座于下榻酒店的咖啡厅一角，陈嘉上立即要了一杯咖啡，便滔滔不绝与记者聊起来，以至于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弄在他背上时，也全然不知。当服务员用纸帮他擦掉咖啡渍，陈嘉上起身，轻声说：“噢，没关系，没关系，谢谢！”

　　“你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文尔雅的，好像从来就不会发脾气一样？”记者问，陈嘉上哈哈大笑两声，“我其实有脾气的，有时候也会发一点飙，可是不希望把它加到别人身上，这样会不公平，所以一般我都是自己发自己脾气。”

　　现在，陈嘉上的普通话很顺溜，语速比较快，聊到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时，他会边说话边轻轻敲打桌子，偶尔还会提高音调连续冒出几个“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会”之类的反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