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导演心中的电影梦 | 绽放个性魅力的许鞍华 |
许鞍华爽朗的笑容 | 许鞍华静静聆听 |
对话许鞍华导演 | 许鞍华独特的女性视角 |
许鞍华认真思索 | 许鞍华谈作品 |
许鞍华畅所欲言
陈弋弋/文 夏祺/图
女物娱乐讯 《桃姐》讲一个香港老式人的故事:伺候东家四代的女佣桃姐,老了,只能进养老院。以前带大的少爷Roger,平时二人也甚少交流,但此时却被命运推动着开始悉心关怀这个老人。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有涓涓细流的生活。用水滴般的细节,讲大河样的生命。有人看到老与死,于是伤感。有人看到天命与顺应,于是温暖。导演许鞍华说:“都对,这就是生命的复杂。”
许鞍华说自己是在30岁那年被抓进警署报年龄的时候,第一次感觉到“老”这个东西。也怕过“老”,也“被镜子里的自己吓过一跳”。《桃姐》的故事,由编剧李恩霖递给许鞍华,她一见钟情,拍成电影。而电影拍完,她发现无意间解答了内心的问题,“老年不再那么可怕”。
《桃姐》,你可当它是预言,因每个人心中都有“老无所依”的恐惧。你也可当它是体温计,测测你心的温度,是荒凉多一点还是温暖多一点。
老了怎么办?老了就不装,想骂就骂!
陈弋弋:看完片我好多朋友都哭得不行,但我没哭。我觉得这部戏不悲伤,反而很从容,就是对生命的接受,接受生老病死,从容本身也是温暖的。导演对你来说,您最想传递的是什么?
许鞍华:都对,我最想传递的就是你和朋友感到的这种复杂的感觉。我感觉生活本身就是复杂矛盾的,既是温暖同时也是荒凉的。不过有时荒凉感多点,有时又温暖多点。就是这样荒凉一阵温暖一阵,一生就过完了。所以这也是整部戏的调子。
陈弋弋:你觉得什么是老?
许鞍华:老是一个人身体机能的衰退,是非常具体的啦。比如到了一定年纪,会发现走路、爬楼梯都做不了,手也没那么灵活了,很多年轻时候很轻松的动作都做不了。这个我也有切身的体会,活着活着,某一天,蹲下去就不容易站起来了。某一天早上醒来,眼睛忽然就看不清了,原来是老花了……慢慢的,人会一个一个失去一些器官的能力,然后慢慢开始忘记事情,看不清东西,因为你的脑细胞退化,身体机能老化。说起来,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切身去体会的话就会很难受。可是没办法,人类目前只能延迟衰老,还没法逃避老这件事。
陈弋弋:这些是生理上的,心理上的呢?我经常听到很励志的说法,有人说虽然我身体老了,但是我有一颗年轻的心。
许鞍华:老这个东西,我是有些体会的,人都以为老人很认命啊,越来越圆滑啊,其实不是的。我觉得,人反而是到某个阶段就不管了,那个心态是——反正我都要死了!我还装什么装?还不是倚老卖老。遇到不平事,干脆就骂人了,有什么说什么了,干脆就变成小孩,活回去了,非常帅气!那个感受是非常直接的,我觉得,也许这就是年轻的心吧。
陈弋弋:怎么样对待老人才是正确的适度的尊重?
许鞍华:大部分的老人在生活中都会觉得很苦闷,因为他们不能接受身体机能的退化,觉得没有尊严,没有动力。一般大家对老人的关注会有两种:一种是帮助她们,给她们吃的。另一种是主观上有怜悯的想法,但是心里看不起她们——我觉得这是最容易犯的,我也会犯。有时候觉得,哎呀,哄哄她们就算了。但其实对她们正常一点会好些,在照顾他们的范畴内。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老?30岁那年,在警署被问年龄
陈弋弋:对女性来说,老这个概念与对男性来说是不一样的,有时候我的膝盖会响,这其实就是骨骼开始老化,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老了。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的?
许鞍华:我是从30岁,我一次被抓到警署,被问年龄。
陈弋弋:为什么被抓到警署?
许鞍华:那时候,我们拍廉政公署(1977年许鞍华为香港廉政公署拍摄8集一小时长的《ICAC》,其中两集被禁)嘛,警察不喜欢我们拍这个题材,就把我们抓进去,说我们阻碍交通。
陈弋弋:然后他问你年龄?
许鞍华:对,我很尴尬,因为我知道剧组里面的人都比我小,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到底我多大,我也一直不想让他们知道。但是被警察问到,又不能不说。我记得当时,我就结巴着说:3……3……3……30,心里想,完了,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最老了!当时所有人全静下来了,我觉得他们就是想听我到底多大年纪!(笑)
陈弋弋:女人都要过这个关。
许鞍华:还是要慢慢接受的,我现在也不敢说已经完全接受,只是感觉好了点而已,不会再看到镜子就会吓一跳而已。难过也得过啊!
陈弋弋:没事,了不起化个妆再出去。
许鞍华:对啊!
陈弋弋:现在对老有没有恐惧?
许鞍华:现在好点。
陈弋弋:什么时候最恐惧?
许鞍华:十多年前吧。十多年前开始老的时候,现在都老定了,心就定了。我知道以后还会更差。
什么是死?如果肯从死亡倒看人生,也许是安慰
陈弋弋:对于死亡,您怎么看?
许鞍华:死亡是非常可怕的,同时也是一个安慰,如果从死亡的角度来回看自己的人生,你的看法会很不一样。到死亡那一刻,想想你做过什么,会有一些不太一样的选择。
陈弋弋:有什么是事会是不一样呢?
许鞍华:如果我在死的那一刻,所能回想起的都是与朋友家人好的关系,而不是事业之成功的话,现在就该想想,我现在放了多少时间在工作上,放了多少时间在朋友家人上?这种比例是很不对的,如果我好好想一下就觉得会有更多的选择。
陈弋弋:是不是对事业成功的人来说,就要讲亲人朋友的可贵了?
许鞍华:事业可贵还是可贵啦,但是有些东西我觉得还是没想通。如果我急需在现这条路走下去,慢慢就会想一些终极的东西,这种路到底对不对?人这样继续下去会不会幸福?什么是幸福?平时都不会问的东西,可是其实这些东西其实挺重要的。如果总是过一天算一天,很可惜。有人问我,拍这部电影是不是也在解答我人生的困惑,我说也不是为了解答而去拍的,倒是无意间解答了问题。拍了以后就感觉对老年没那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