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的英文片名就叫A Simple Life——简单生活。简单的故事、简单的人物关系和简单的情节却拍出了深情厚意,让人感动。
略为回顾,许鞍华的《女人四十》(1994)、《天水围的日与夜》(2008)其实同样简单。前者写人到中年的女主角对年老父亲的照顾以及与老公、周遭的有趣关系,表达了对生活的达观态度;后者不过是讲述一对母子与邻居老婆婆的故事,就将生活在香港边远郊区、被称为“被遗忘的城”的天水围点滴道尽,丝丝透析着人与人那种看似微乎其微的关系。当然还有《姨妈的后现代生活》(2006),这部片子将视线移至内地,对女工退休后无止境的怅惘和茫然、最后仍需回归故里才感到踏实的心理的刻画,所有这些,许鞍华都将焦点对准普通人,将似无光彩的人细腻描绘,让他们的平凡透出生活的实在。换言之,许鞍华作为女导演较多地观察身边的生活,特别是从女性角度观察女性,而这也成为她作品的特点之一。
《桃姐》中的两个人物——刘德华饰演的Roger和叶德娴饰演的桃姐是主仆关系。桃姐作为佣人,照顾了Roger一家三代,即使其家人均移民加拿大而只剩Roger一人在港,桃姐依然继续照顾他的生活,直到她不幸中风。如此一来,原本作为“大倌”(粤人对富家大少爷的称呼)的Roger必须反过来照顾桃姐了。其实,人生不是过得怎么样,而是怎样去过,这其中最重要的可能就是对人的态度问题。桃姐出院后,坚持要入住老人院,她对同住老人,不论是仍然不肯循规蹈矩的坚叔,还是恃才孤傲的退休英语老师、面对生死的老妇以至对生活抱有消极态度的主管蔡姑娘,都以包容、通达、细致和宽厚的关怀或谅解让他们获得温暖,蔡姑娘这些比住院老人年轻得多的人,也在她的温柔敦厚中得到启示。而Roger在她入住老人院后对她无微不致地关怀,其实是一种反哺,因为桃姐侍候了梁家数十年,如今桃姐虽不至风烛残年,但毕竟得了大病,是需要他对桃姐做出最后关怀的时候了。
其实,影片开始不久,桃姐从窗口望见Roger从内地公干回家,立即将煮好的菜、汤摆放在餐桌上,Roger进门后喝过汤就习惯性地头也不抬、看都也不看,抬臂举碗就让桃姐为他盛饭。这种举动,是一种明显不过的主仆关系。但是,影片一开始拍桃姐到街市买菜时,从街市档铺伙计对她的亲切态度就可以看出,桃姐本身富有情趣、为人可亲,深受街坊欢迎。接下来,她对Roger喜欢吃内脏一事提出意见,认为内脏吃多了,对身体不好。Roger却撒起娇来,桃姐次日就为他买了爱吃的东西——这分明又像一对母子。从这几段简单的情节可以看出剧本和导演对生活的观察细微到极致。再就是当Roger的中学好友到梁家聚会时与在老人院的桃姐通电话,提起当年她为他们所煮的美味菜肴,情感一下子扩散开来。这段戏的设计特别精彩,不仅说出桃姐融入了梁家,也融入了Roger的同学,更带出了Roger后来的反哺是必然的。因为,就连少年时期的同学也极为怀念桃姐烹饪的美食的时候,他们早就超越主仆关系而成为一家人了。那么,当桃姐中风、独居老人院的时候,Roger像儿子那样关心她、照顾她和爱她,就十分自然了。
叶德娴饰演的桃姐不但举止、言谈,就连一个眼神也实实在在地表现了作为佣人的她与东家产生的特殊感情,而当Roger母亲(王馥荔饰)回港探望她时,道出当年事当年情,她会显得有点腼腆、局促,毕竟是东家女主人,叶德娴拿捏得甚有分寸;她对Roger的情感则放松了许多,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甚至会直接问这大倌的个人感情事,演出了角色的宽厚、慈爱和丰富情感,这种极为细腻、到位的表演,让人感动。
值得一说的是,影片拍出了香港的另一面,特别是对老人院接近纪录片的旁观、静态性全貌式的展现。老龄化程度越来越高的社会,这些曾经为香港繁荣作出贡献的人,确实值得我们多些关注——内地又何尝不是如此?(列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