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月收入不到1200块,一张黄牛票炒到200块
●影院门口看自行车的,一天收入600块
●为了抢拷贝,省公司和市公司的人打了起来
全国1.5亿,上海1500万?孙航宇一听这数字头就大了。
孙航宇是上海市电影公司的副总经理,当时他和全国各省电影公司的发行经理们正在北京的中影总公司开碰头会,商讨一部预计在当年4月份上映的引进大片各省必须完成的保底票房数字。上海市作为票房重镇分到了全国1.5亿保底票房的1/10,也就是1500万人民币。
这个数字现在听起来并不高,但“当时”是1998年,之前的1997年贺岁大片《甲方乙方》全国“大卖”,也不过3000多万;历史最高票房纪录保持者是施瓦辛格的《真实谎言》———1.2亿。这部电影长达3个小时,90分钟的电影一天能排8场,这部电影最多只能排5场。而且,一个中国观众脸熟的明星都没有!中影开出的数字简直是痴心妄想!以孙航宇为代表的发行经理们都不肯接受中影的保底数字,这个会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孙航宇一直“据理力争”,未果,桌子一拍,愤然离场。
“下片时,全国做到3.6亿,各个省市公司都盆满钵满的,1000万、1500万这些票房数字简直就是浮云,谁也不提当时开会时那茬儿了。”时任中影公司华东部副经理,现任太合环球影业的总经理韩小凌如今这样对南都记者回忆道,而这部电影,就是《泰坦尼克号》。3.6亿,这个数字占据了内地最高票房电影冠军宝座长达11年之久,一直到2009年才被《变形金刚2》打破。“就算到现在,《泰坦尼克号》的资源投入和效果产出比也是别的影片没法比的。它加上原版拷贝也就300个左右,《夜宴》都有400多个拷贝呢。”
14年过去,赶在泰坦尼克号沉没100周年的纪念日,这艘无坚不摧的大船套上3D的铠甲,再度起航。记者也趁此时机,采访了当年陪不同女孩看过几遍的观众、每天捧着两箱钱去入账的影院经理、需要武警保护才能运送拷贝的发行人员,在这些记忆碎片拼接的过程中,或许当年排长龙买过票的、哭红过眼的、一遍遍跟着主题曲哼唱的、正在看报纸的你,也能在其中找到当年的自己。
南都记者简芳 实习生李倩 冼志荣
Part1
起航
买票的队伍从永汉电影院排到禺山路
在他排队的一个小时里,不断看见有眼睛哭红的人从影院里走出来!男男女女,一律如此!
现在人们谈起一部电影如何火爆,可能都会举出《阿凡达》的例子,不过相比当年《泰坦尼克号》上映时的“全民围观”,《阿凡达》简直是“弱爆了”!
阿昌(化名)当年15岁,在广州执信中学读初三。和很多当时的“广州仔”一样,他热爱TVB,不过当TVB在介绍《泰坦尼克号》如何引起全港轰动,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
“电影上映的第二天,课间操做完,周围的同学推推搡搡,三五成群,我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比自己低两届的学妹正站在教学楼下。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羞答答地把一张字条塞进我手头,转身跑了”。字条上,娟秀的字迹写着:我们去看《泰坦尼克号》吧。“14年前没有手机啊,后两节课一直很激动,但只能忍着。”一直到中午放学后,回到家里,阿昌才给女孩打了电话,约好周末下午两点去北京路的永汉电影院看这部电影。
那个周六,为了可以抢到看电影的“皇帝座”(中间位置),阿昌起得很早到电影院买票。但等他赶到影院的时候,永汉电影院门口排队买票的人龙已经排到了禺山路口。阿昌赶紧加入到百米的排队人龙中,生怕再犹豫一会儿,就买不到票了。但是让阿昌印象深刻的不是排队的人龙,而是在他排队的一个小时里,不断看见有眼睛哭红的人从影院里走出来!男男女女,一律如此!
50块的票炒到200块
当时广州各大影院几乎每天都像评书里说的那样,高挂免战牌———“票已售罄”,这种情形维持了整个四月,有观众提出买站票。
排队一小时到买两张票,阿昌已经算幸运的了。当时最壮观的队伍在市一宫榕泉电影院的门口,每天7点开始,从售票口排到金德大厦,影院甚至特意加了保安和铁栏杆维持秩序,提前一个小时买票、票价高达50块(当时其他电影的票价在5-20块之间)都不一定买得到。影院门口的黄牛开价就是200块,还是不愁销路。
2010年,《阿凡达》的黄牛票价也不过200块左右,但是在14年前的广州,年人均工资1194元(据广州市统计局数字),而另据国家统计局统计数字,1998年全国“最高收入家庭”一年在粮食上的支出,也不过245.57人民币。
当时广州各大影院几乎每天都像评书里说的那样,高挂免战牌———“票已售罄”,这种情形维持了整个4月,有观众提出买站票。最狂热的观众,追看了14遍。阿昌也在一个月里看了四遍,当年中考的作文题目是记一件印象最深刻的事,他写的就是《泰坦尼克号》的这段观影经历。
出字幕了,没人走,全场大合唱
在1998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么让人激动的情形了。
市一宫影院的经理胡娣南,到今年已经从业41年,而在他的记忆中,14年前的那些热情的观众是“无与伦比的”:“那时候大家都特别喜欢主题曲《我心永恒》,之前的很多电影,字幕一出人就走得差不多了。这部戏灯都亮了,人还不肯走,不仅不走,还在座位上抗议,一直抗议到工作人员把灯又灭了才停歇。当时榕泉厅有902个座位,片尾出来的时候,席琳·迪翁的歌声响起,无一人离场,开始还只是某些观众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随着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最后整个放映厅都飘荡着奇妙的人声混响。我做到明年就退休了,在1998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么让人激动的情形了。”
这些“热情”后来都变成了实际的票房数字,广州上映首周,《泰坦尼克号》就创下了多个第一———第一天票房50万,成为广州有史以来最高开画票房电影;首周票房419万,仅一周就超过了广州电影史总票房冠军保持者———《白金龙》的350万。到下画时,《泰坦尼克号》在广东省收得总票房高达3000万,广东省电影公司总经理形容其为,“1990年代最重要的电影现象”。
Part2
起航之前
“我看《铁达尼号》”
一则新闻报道,让《泰坦尼克号》在内地的命运出现转机
说到这里,我们要把时间拨回一点,回到北京那个中影组织的碰头会后。当天的那个会不欢而散,但是因为那是中影,各省公司只能接受那个“无法完成的数字”,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完不成任务的理由,比如影片太长排场少,没有大明星等等。
可是3月份的时候,这部电影的命运,或者说在内地的命运,出现了一个转机。
如今广东省电影公司的总经理赵军,当年是广东省电影公司的宣传科长。1998年3月10日下午,当天的《羊城晚报》送到他手中之后,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头版一条新闻上,那条新闻的大标题是———《总书记妙语连珠广东团》。新闻内容是时任党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在两会期间参与广东代表团分组讨论的情况。这则新闻的第三个小标题是———“我看《铁达尼号(即《泰坦尼克号》)》”,记者纪录了江泽民对这部好莱坞大片的看法:
“我们不要以为资本主义就没有思想交流的东西。最近要上演一部叫《铁达尼号》的电影,过去叫《冰海沉船》,花了两亿五拍的这部电影,现在收入已经十亿,这也是风险投资啊。这部片子把金钱与爱情的关系,贫与富的关系,在危难当中每一种人的表现描绘得淋漓尽致。新中国建立以前,我在上海看了不少好莱坞的片子,好的片子有《乱世佳人》、《一曲难忘》、《魂断蓝桥》。这次我请政治局的同志也去看一看,不是说我们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切不可以为我们才会做思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