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的文艺青年鲜有没看过《征婚启事》的主,看过之后纷纷在博客里留下真实的感叹。有的感叹,明明是悲哀到极致的题材,导演偏偏用妙趣的桥段来衬托。有的质疑,为何要让一个女人承载那样的痛苦,残忍到极致。
但却只有我,才得此机会,近身采访《征婚启事》的导演陈国富。他做华谊兄弟监制数年,很少给记者机会与他共同探讨有关电影的发展,有关华谊兄弟的众多作品,以及自己的旧作。我也得此良机,能够替大家剖析他的“残酷”内心。
陈国富1958年生,算是杨德昌、侯孝贤的同辈也算是晚辈。早年是影评人,喜欢日本老电影、喜欢马丁·斯科西斯,后来为杨德昌写剧本,1989年从拍《国中女生》开始做导演,拍过三部影片后出来一部被追捧的《征婚启事》,2000年加入哥伦比亚亚洲公司,并为多部影片担任监制,随着导演了惊世骇俗的《双瞳()》。
陈国富,学习能力很强,喜欢接受挑战,对内地生活非常了解,会用high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或喜好。他和大多数到内地影视圈淘金的港台人士不同的是,他认为他之所以会常驻内地,并不是因为他high挣钱high大拿的感觉,而是因为这里的电影气场与他合适,更因为这里有一帮相处愉快的朋友。而这帮朋友里边,冯小刚就是他的旧友。
他原本以为相熟的朋友,彼此都会熟悉彼此的大作。但没想到的是,冯小刚虽然屡次提起他的《征婚启事》,但一直到今年才看到全片。看到之后,冯小刚有了冲动,希望接受《征婚》的挑战。在与陈国富沟通观后感时,居然碰撞出火花。于是,《非诚勿扰》诞生了。
十年前的旧作被冯小刚拿来重新诠释,陈国富应该是最苛刻和挑剔的人,但做为监制,他自觉地把自己与作品间离起来,他希望自己变得超然。征婚的题材在他看来具有广泛的渗透力,冯小刚的幽默以及他对当下正在进行的生活瞬息万变的敏锐让陈国富对其改编功力深信不疑,加上冯小刚和葛优的double浪漫,让陈国富成为力挺《非诚勿扰》的中坚力量。华谊的宣传总监郭娜坐在我们身边,一直在听。采访结束后,她和我私下交流,其实陈导不是经常愿意交流的,她也听得很high。
在《征婚启事》里有句台词,人这一辈子,如果都很平顺,哪来的成长呢?切合在内地厮混多年的陈国富眼里华语电影的发展态势,不平顺,但一直在成长。
《非诚勿扰》切合冯小刚的熟男心境
新浪娱乐:冯小刚导演《非诚勿扰》的灵感来自于您十年前的电影《征婚启事》,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两部电影之间的缘份吗?
陈国富:他肯定听过这部电影,但我一直不知道他没看过。我跟他从《一声叹息()》认识,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今年上半年他去云南旅游,无意间看了《征婚启事》的DVD,看完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交流心得。
新浪娱乐:以前听说,他拍《天下无贼()》的时候用刘若英(听歌blog)就是因为看了她在《征婚启事》里的表演。
陈国富:那一定是误会或误传。从他给我打的电话里我能听出这个故事吸引他,这种吸引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就像一般观众一样,看的时候能投入,被电影里的趣味和若有似无的悬念所吸引;另外一点我觉得是因为有些东西切合了他现在的心境。我觉得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对身边的人、事、物会有一些跟以往不同的看法,一方面更无奈,知道生活反正就这么回事;另一方面更坦然──既然就这么回事,何不干脆痛快一点。
我觉得他对《征婚启事》的这种心情反应很敏锐。他跟我谈观后感时应该没想到他也会拍一个自己的版本。他好奇问我里头这些征婚者怎么来的,以及剧本是如何创作的。
我的创作方式都是从很模糊的好奇开始,去进行一个探索、实验的过程,然后在过程里找出脉络。但这对创作者来说常常很冒险,也许有开花的可能,也许没有,可能弄了半天最后发现根本是一潭死水。
《征婚启事》做的是一个结合虚构与纪录的实验。纪录片是你首先已经被某个真实的人物或事件打动,你确认这里具体存在一些动人的东西,然后你再去挖掘、试图重现。《征婚启事》最大的创作动机是我想纪录人的面孔,但我需要一个借口来看遍“人的嘴脸”,所以征婚成为我的借口。我认为冯小刚想做的是很不同的事。
新浪娱乐:您为什么觉得冯小刚可以再来一遍?
陈国富:他是一个想法很灵活的人,比如今天大家一起聊天,他一会儿会从我们聊天的话题里整理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调侃观点。他能从现实点点滴滴琐碎的事情里找到一种观看的方式,事情本身不见得有多滑稽,而是你观看的方式滑稽。此后的几天我们针对这部电影如何进行沟通了几遍。其中也有些挑战,比如我提说,如果你想要重新创作一个完整的故事,无中生有,起码又是几个月的编写过程,也许暂时拍不了。但如果你希望做一个类似《征婚启事》的过程,可能马上可以进行。这需要冯小刚自己抉择。
《非诚勿扰》的试镜过程很神
新浪娱乐:您说当时有两种创作方法,一种是运用《征婚启事》随拍随编的方式,还有一种是他现在所采用的重起炉灶的方式?
陈国富:他现在把这两种结合起来了,我觉得很神。我是建议说,如果你要试试原来的方式,我们就作一个试镜,把我们身边的人都召集来作采访。我当时跟受访者是纯粹的面谈,就像我们两个坐着这么聊,聊一些情感和家庭背景什么的。主要是问答的方式,因为我没时间跟你交朋友,所以必须要狠狠地切进重点谈。他的方式比我当时精致多了。《非诚勿扰》的资料收集比较像正规的试拍,所有来试的人要忍受同时有摄影机(三部机器)在记录。
新浪娱乐:这个记录过程会放到花絮里吗?
陈国富:DVD版的幕后花絮应该可以见到,这相当于电影的采风过程,很有意思。你还能看到冯小刚亲自上阵去演征婚者。一般电影的试镜不会这么细致。《非诚勿扰》的试拍要求来试镜的人都得自己想好、设计好一个角色。里头一定就会真真假假的,比如你不会去扮演一个你这辈子从来没接触过的人,因为这相当于摸黑抓瞎。所以你必须从自己、从身边萃取一些真的东西,然后组织起来。这个过程形成我认为这部电影的一半。另外一半是他从其中的一个女征婚者发展成这个故事的主轴。我的《征婚启事》是个过程,《非诚勿扰》是个完整的喜剧故事。
新浪娱乐:我看《征婚启事》时里边有一个拉拉,她本身就是台湾很有名的一个拉拉。
陈国富:不是,她是我的剧照师。我的电影里有很多人是第一次干电影,她就是。她原本移民到阿根廷,王家卫拍《春光乍泄()》时需要很多华人的群众演员,她在里面就当了一个导游,同时在现场随意拍了一些照片,之后那些照片好像还展出过。我不知道她的样子是她的原生态还是我把她逼成那个样子,因为拍摄过程里很多是半催眠的状态。
新浪娱乐:我们当时看到台湾各个层面很多代表人物在《征婚启事》里,这次在《非诚勿扰》里的征婚者能代表当下中国各个阶层的人吗?
陈国富:冯小刚的电影或多或少都带有众生相的特质。没有电影真的能够体现社会的所有层面,只是有些导演在这方面做得更有企图一些。这么多年来国产的大片,可能因为种种的因素,好象借古讽今的比较多。但是,简单统计一下就会发现,冯小刚对描写当今社会的现象还是情有独钟的,从最早到现在。《非诚勿扰》和他早期的喜剧片在这方面是比较相似的。虽然戏剧化的成分很浓,但冯小刚几乎是时时刻刻把生活中的碰撞融进电影的拍摄里。他当初写剧本时,写完一段有时会让我看一下,我会惊讶有些素材是前天才发生的事情。有些是新闻,有些是身边的,这是很"冯小刚"的。我相信以后会有人从这方面研究他的电影。以前大家顾着他耍宝的那面,可能会没来得及看到他怎样在过去的十年来不断地透过他的夸张人物、调侃众生不断地在反刍,反刍他对于中国变迁的观察。
新浪娱乐:您说看了冯小刚导演的剧本,我们却只看过他成功的电影。他电影和剧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陈国富:以前他的电影我没有怎么参与,从《大腕》开始有些涉入。《夜宴》我没参与,但看过剧本,他基本是紧跟着剧本拍的。《集结号()》也算忠于剧本,当然拍摄过程中不断地根据实际状况修改。《非诚勿扰》的改动就比较随性,有时剧本已写的相当有意思,他也会因为演员的状态而改动。那天我目击了一幕是,剧本里没这段,演员来到现场后,冯小刚告诉她,待会葛优问你什么,你就回答如此这般,葛优做了一个反应后,你再回答一个什么。弄的那演员特别紧张,因为演员最怕的就是事先没有准备好的对白。
《非诚勿扰》是浪漫第一,喜剧第二
新浪娱乐:冯小刚导演的片子是属于比较北方的,您作为一个台湾导演,或者一个台湾人来说能够理解到他语言里的幽默感吗?
陈国富:这有一个过程,最早真的有一点障碍。看他的《甲方乙方()》时是一半一半,有一半我能体会,有一半我没抓到那个趣味点。但我觉得随着几地文化的对流,以及我在这边呆的时间长了,障碍也变小了。另外就是我觉得他自己也在演变。比如《非诚勿扰》我觉得会比他过去的喜剧都更少地域的隔阂,因为他这次选择的题材普及性更强。他过去的喜剧里浪漫的成份少,臭贫的成份多。我觉得这部片子浪漫的部分绝对的多,这属于共通语言,不要说南北方的差别,只要拍的到位,这种题材到了台湾或者香港都能够引起一定的共鸣。
新浪娱乐:浪漫是第一因素,第二是喜剧。这种幽默或者浪漫是以前在《征婚启事》里没有的吗?
陈国富:我那时比较无情,什么都拿着显微镜看。你现在让我再做一遍《征婚启事》,也会有不同,技术、手法方面不用说了,现在比那时熟练多了;主要态度上我会更宽容一些。冯小刚我觉得他打心底里就比我心软,他平常的生活,为人处事都比较周到,所以他的喜剧都带有一种无伤害性,我感觉那是去了毒素的,不刻薄。
新浪娱乐:《征婚启事》里刘若英承载的痛苦我们就很心疼,这次由葛优来演绎,也算重新诠释这个角色,您觉得这两个人物有关联性吗?
陈国富:有吧。葛优和刘若英的角色都是貌似理性的浪漫主义者。
新浪娱乐:其实看起来貌似很理性,其实很感性是吗?
陈国富:就是很矜持,不轻易释放自己,好象什么东西都是经过整理、过滤以后才会发表出来。我觉得这样的人心底里都是害怕失控。两个角色在气质上有共通之处。当然,葛优在冯小刚电影里的那种浪漫肯定是他加上冯小刚的。
葛优和奶茶都是喜感人物
新浪娱乐:内地观众大多数看葛优觉得他很有喜感,像奶茶她私下里是很有喜感的人,但在镜头下却不是这样。这两个人物反差是否很大?
陈国富:没有人去开发刘若英那方面的天赋,以前我拍她的戏事后都听到剧组里的人跟我形容她的种种调皮事,在化妆间里各种开玩笑的段子,比如化起妆学导演、其它演员等等的。葛优是所谓冷面笑匠,他不从每一条脸部肌肉去耍,而从节奏里去定义荒谬。他找最对的时间和最对的语气出击,然后告诉你他完全不是有意的。
新浪娱乐:以前有话说,冯小刚的喜剧都是铁打的葛优,流水的女演员之类的。这次葛优演的是和以前不同的角色,加了很多浪漫的因素,您觉得他会很好完成这个角色吗?
陈国富:这就留待观众的判断。首先这部片子只拍了一个星期,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其次,所有这些问题也都是冯小刚在拍摄前一直在琢磨的。因为他并不觉得葛优上去说这些话自动就浪漫了,他还在不断地寻思。我对结果也很好奇。
冯小刚和电影恋爱,我给支招
新浪娱乐:这次算是冯小刚的回归,在他拍了《夜宴》和《集结号》之后……
陈国富:我和冯小刚认识几年,也参与了他其中一些片子,总觉得他空间还很大。我觉得我和冯小刚电影的关系就像…这样打个比方吧,你最近谈了一个恋爱,你跟我讲你的对象如何如何,并且你多疯狂的陷入这种情绪。我听后感觉替你高兴,甚至有点兴奋,我不见得能体会为什么你会那么着迷,但我也可以用我的经验给你支点招。就是说,并不是冯小刚喜欢的题材我都懂,但我可以从他的兴奋里体会那个事情应该是可以诱人的。过去他的几部作品或多或少我都是既认同,又有一点疏离,就像我刚才形容的经验一样。但这是好事,我总要反复的找那个点;如果我找的到,观众应该也能找的到。《非诚勿扰》是我比较投入的一个题材,不是因为我的《征婚启事》提供了一些灵感。如果因为这个原因我应该是最挑剔的。我是把它当一个新的故事看。包括像《集结号》或《天下无贼》为什么南北隔阂的距离小了,这也因为冯小刚自己也在往新的方向发展,中国观众也在往新的方向发展。他是不断地动的。
新浪娱乐:监制是导演的对立面吗?
陈国富:一个专业、合格的监制最好是一个服务的提供者,同时是一个对立面的挑衅者,这两个身份要辩证性地存在。工作过程中,首先他要认同创作的理念,否则就不能较好地提供导演所需要的东西,这一定是追随的或者是相辅相成的。另外,导演如果在创作过程中权力过度集中,缺乏检验机制,形成一言堂,这对大投资的电影是非常危险的。这也是很多功成名就的导演最大的危机,也是个陷井,形成他们在创作上最大的障碍。所以,如果在开发题材或者创作过程中有专业伙伴能够知无不言,哪怕导致你暂时的不高兴,或暂时造成情感上的疏离,总的来说对作品还是有帮助的。我觉得我和冯小刚可以谈,首先因为他接受我这样的角色存在,他够自信,就不会觉得批评威胁到他的权威。其次是,我总是以作品的结果作为我建议的依据。意见的正确或错误还是可以检验的。对立面多少会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个辅助、提建言的角色。中国现今的电影工业环境,还没有到可以包容全然专业的监制制度,这应该是过渡。但这条路走的出来与否,也关系到中国电影是否能成为一个合理的产业。没有这个机制,大多数好莱坞的大片一部都拍不出来。
关于生命,没有比爱情更严肃的议题
新浪娱乐:《征婚启示》和《非诚勿扰》都有一个"征婚",您个人觉得一个人通过征婚的方式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陈国富:我觉得能,虽然我“不能”。这是性格问题,比如说一个人如果过于内向,你让我去见一个我没见过的人,并且和她交流,从头到尾也不敢正眼看她,这样你怎会有第二次。这个过程我会紧张到语无伦次。我知道自己有这样的问题,所以不太适合用相亲和征婚的方式。但我认为征婚是一个好方法。我们常常很天真地说,这世界上一定有适合我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他在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征婚是一个寻找那个角落的合理过程。透过身边人的介绍或者职场环境什么,这些空间都很有限。像现在网上征婚求友我就觉得这很棒,虽然我没体验过。我觉得这是网路科技带来人性化、解放的一面。
新浪娱乐:网络会介入到《非诚勿扰》里吗?征婚会通过网络这个媒介吗?
陈国富:会。片中葛优是一个上网的人,我和冯小刚都不是,但我和冯小刚说,葛优还是让他上网吧,如果不上网就变成我们这种人了,这样怎么能征婚。再用报纸分类广告已经变成考古了。
新浪娱乐:冯小刚导演拍过很多次葛优了,这次会让大家觉得这是一部不一样的电影吗?
陈国富:可以拭目以待。以往冯小刚的幽默是有点玩世不恭的,但是这次的幽默我觉得很入世、很温暖。就像你刚才提到征婚,为什么我们总绕着爱情说、绕着归宿说? 这么多的电影、小说,通俗也好、艺术也好,这么多的流行歌曲,都是关于爱情,好象关于爱情我们永远说不够、听不腻。这是怎么回事? 每天报上没怎么说爱情啊! 原因可能是,爱情成了我们对追求美好的一种寄托。人生过程中,有太多事情的演变是违背我们的理想的。我们成长过程中,很多东西都辜负了我们。比如你小时候梦想当一个火箭科学家,慢慢你知道遥不可及,慢慢你也接受了。这是现实对我们的辜负,算是可以接受的辜负,毕竟你可能没那么用功,学习不是特别好,家里供不起等等,种种无奈。但背叛我们最厉害的是爱情。爱情这东西,本质上跟家世没关系,跟学习没关系,大家都很努力,都曾经很真诚,都终究还是被辜负了。想要一个美好的、完整的爱情确实够难。我们一直在经历无穷和残酷的打击。所以在文艺作品里追求一个美好的爱情,成为我们最后的一个精神堡垒。富小子、穷小子都要失恋,也都有机会美好收场。这是世间最公平,也因此最严酷的挑战。求爱就是传宗接代,传宗接代就是生命的延续。很多艺术家对谈情说爱的作品嗤之以鼻,我真不懂为什么。关于生命的意义,有比这个更严肃的议题吗?
我具备的,是对电影强烈的直觉
新浪娱乐:您监制过华谊兄弟很多的片子,您觉得和不同的导演合作,承担的工作会有区别吗?可否具体向我们介绍一下在《李米》和《非诚》片子里您具体承担的是什么工作?
陈国富:《李米的猜想》原本是曹保平导演自行完成的一个很完整的剧本,我们看了剧本后和他开很多的会,把我收集的意见和我自己的意见和他进行沟通。同时从沟通和征集主创的过程中,衡量往下的合作能否产生好的结果。这是一个一边画图纸、一边想象房子落成的过程,这对制片人来说是最主动、也是最重要的过程。这部分在《李米》我做的多点。
从冯小刚的情况来说,不管是《集结号》、《天下无贼》,还是现在的《非诚勿扰》,这个步骤都是集体的,因为投资大,公司老板的判断也很重要,我只是这个集体的一份子。我参与想象房子最后的模样,包括怎么把成品推到市场上。几乎我所有参与的电影,其结果和我事先的想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跌破眼镜的情况,都是还算七七八八的相符。有一些片子有好的票房,但即使没有好的票房我也理解其投资的合理性。艺术结果不见得能掌控,但我必须要给它一个可以参考的系数,也就是你要预测它起码能完成什么。如果你不准确的预测,往下可能会犯更严重的错误,包括是否坚持什么样的演员阵容,是否要求剧本的修改,能承受什么样的预算等等。当然也不能说,每一个电影人都要拍绝对成功的电影,不管对一个电影公司来讲,一个导演或监制来讲,都不应该有这样的幻觉。
新浪娱乐:我看过一本李安书里详细地谈到了他和制片人的合作,您和他不同,您自己也是个导演。您愿意把自己的想法投入别人的作品里跟他们分享,甚至为他们的作品加分?
陈国富:首先我要声明我不是一个够专业的监制或制片人。我的数字观念很差,对导演过度尊重,这都不太靠谱。我具备的是对电影强烈的直觉,并且这个直觉经过反复的验证。我自己能导演的片子数量有限,为什么不把这个判断用到更多作品上。
新浪娱乐:那个制片人对李安片子帮助很大?
陈国富:James Schamus肯定是比我更专业的监制。他曾是一个独立的制片人,自己经营公司,什么样低预算的片子都做过,只要他认了那案子。但要提醒大家一个问题,他做过很多很多项目,但我们现在只记得李安,其它的在哪里? 我不是贬低他的价值,我认为他是很牛的制片人。这只是说明投资电影一定要在总产量中承受一定的失误,一定的失算,以及很多的荣耀时刻。我们现在能举出谁谁怎样,因为那些例子够突出,但是这些成功之作是许多败作哄扥出来的,只要失败的东西不搞到倾家荡产,就可以继续干。一个电影公司或者一个投资团队一定要这样看,今年拍十部电影,有几部打平,有几部赔钱,但是尽量不能大赔,另外有几部赚钱。太多人把电影当百米赛跑,但这其实是马拉松。
中国电影产业既需要仪式性的大片,也需要有个性的主张
新浪娱乐:您为什么愿意到内地来?
陈国富:我跟哥伦比亚合作期间,常常需要来这边开会,一般只待个三、五天,要做很多判断,过程中我觉得很草率,感觉老外都是人在这、心还在洛杉矶,对这里没有充分的了解,就拿着他们那一套过来。我感觉很不踏实,觉得一定要来待一待。出发点挺单纯的。跟华谊是这样开始接触结缘的。
新浪娱乐:感觉华谊的电影已经把自己的受众突破了亚洲区,也有一些作品是面对世界的。像《非诚勿扰》的受众群您觉得应该怎么设定?
陈国富:还是会以中国观众为主,华谊也好、冯小刚也好没有必要刻意地去迎合其它地区。中国的市场绝对可以支撑不止一个冯小刚。反倒所谓的区域化的整合,或者因为贸易互惠的原则实行之后,千万不要导致民族特色的消失。我们应该庆幸中国始终有个旗帜鲜明的冯小刚。
新浪娱乐:他们说现在没有所谓的香港电影?
陈国富:杜琪峰还算是,很珍贵的品种。这确实是一个危机,我认为地域特色的电影应该是要保护的,就跟珍稀动物一样。多样化才是文明。我记得中国电影一百年时我在杂志上说过,希望中国有一天能够有各地区特色的电影,而且不同地方的演员都保留自己本身的特质,不要所有的人都到北京来上学,所有人的表演、口音都是官腔官调。我不知道市场渐渐繁荣后,是否容许这样的繁富性,但应该鼓励这样的发展。这里就有产业的辩证性思考,一方面希望有能够全然地面对集体大众的仪式性电影,相当于美国暑期大片那种。另一方面,也有个性作品,很理直气壮的自我主张。华谊每年的产品总会有一部是很个性的,像之前的《可可西里》、去年的《鸡犬不宁》(blog),今年的《李米的猜想》。
我们的时代透明而俗气
新浪娱乐:你对全球的电影都有一定了解,你认为艺术电影越来越商业吗?
陈国富:它不是越来越商业,不能说它商业,因为它不见得能卖钱。但是确实越来越俗气。
新浪娱乐:……会倾向迎合它的受众。
陈国富:这和创作者的见识有关系。现在拍艺术电影的人之所以媚俗,不是因为他觉得拍成这样会卖,我不觉得,因为真卖钱的也不是这些电影。而是他本身对世界的理解已变得肤浅。也就是说,就算他想深刻,也深刻不起来。那种经由冥想和沉淀所带来的洞见已没有了,已烟消云散了。我们可以愤世嫉俗地说艺术崩毁了,但也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就是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透明而俗气。现在的创作者都是跟着大众一起生活、一起过日子的,他每天也要接受大量的垃圾信息。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沉淀下来想一些人存在的问题。
新浪娱乐:现在信息量太大,反倒是创作者有了很多可以模拟的模板或者可以参考的一些电影,沉迷于搜集这些东西,不会有自己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陈国富:这是从另一个面说这个事。或应该说,我们都被过量信息搞的焦躁不堪。你刚才说的那个现象不是自觉的。现在人的时间切割方式,已经没有大量面对自己的时间,人如果不孤独、不面对自己,是不会思考存在的意义的。这等于是集体把自己弄得很累、很麻木,一停下来就想代之以感官的松泄。你不会再挑特别尖刻的问题去撞击、去思考;这是我们的时代,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但我认为从历史的规律来说,会有反击的,肤浅到一定程度会就会空虚,空虚必然带来集体的忧郁,到一定程度大家就会反击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