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非拒绝“被传奇”:应当明白“我是谁”(2)

2012/5/16 17:01:40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因为《非诚勿扰》节目,主持人孟非火了。解放周末:可以说,《非诚勿扰》形成了一个社会生活话题讨论的平台,而不是下结论的地方。解放周末:有人说孟非是《非诚勿扰》的灵魂,因为你在节目中出色的主持、掌控和调度。

孟非

孟非

  我特别愿意举一个例子:有一位女嘉宾,她男朋友去世了,她其实并不想到《非诚勿扰》来找新男朋友,是她男朋友临终前背着她替她报了名,他们俩的感情非常好。我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是我们这儿的嘉宾实在太多了,台上二十多个,还有七八个备选的,所以我忘了到底是哪一个女孩。这女嘉宾刚上场的时候,举手问男嘉宾:“你愿意吃女朋友吃剩的东西吗? ”从我的感觉和判断来说,这个问题不太礼貌,我就反问她:“你前男友吃你吃剩的东西吗? ”她说:“吃”。我说:“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呢? ”你可以听出来,其实我的问话是带有某些情绪的。这时她回答说:“他去世了。 ”我一下想起来——就是那个人!我当时的生理感觉是,全身的汗都出来了。我没有时间思考其他的表达方式,我只能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向你道歉!”然后鞠了个躬。下了节目之后,我在台下又给她道了一次歉。这一段,我原以为编导会剪掉,因为这是主持人一个明显的失误,结果却播出来了。从播出的效果来看,并没有给主持人减分,反而很多人说“这个很真实”。谁跟你说主持人就不能说错话了?把这种“真实”在舞台上呈现出来,是树立一个“人”的形象。我认为,这是我们节目每个环节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秉承的一个东西。

  解放周末:所有的真实,最终抵达的是一个“人”的概念,这意味着与观众近在身边,与观众的喜怒哀乐共同起伏彼此应和。

  孟非:对。而且,主持人的态度和所在媒体的态度也有关系。前不久中央提倡“走转改”,在一些媒体的宣传片里,我们常常能听到“弯下腰倾听百姓的心声”之类的话语。当你觉得你还需要“弯下腰”的时候,实际上潜意识里你已经觉得自己是在上面了。你为什么不想想你和他们是一样的呢?我们有些媒体的优越感,藏都藏不住。

  ■生活教给你“想明白”

  ●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对自然、对历史、对权力的来源,似乎都缺乏敬畏。

  解放周末:无论是“主持人”,还是“人”,绚烂之后,都将归于平淡。平淡中才蕴藉着对自己和人生的真正明白。在你看来,做一个明白人难吗?怎样才能做一个明白人?

  孟非:一个人的状态大约来自这几个方面:受的教育、家庭背景、性格和生活经历。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知识分子,你会看到很多不同的呈现。有的人姿态很低,有的人就特别想要维护所谓的高端形象。就我能看到的情况来说,真的大家,往往姿态很低。反而是一些中青年的所谓“精英”,总是刻意要表现那种无法掩藏的优越感。我们请来的很多专家学者,他们在私底下聊天的时候也会好好说话,但是一旦面对镜头,就一定要以他们认为的社会约定俗成的教授的形象说话。可能我们的文化里人文主义的成分少了点,对人分三六九等的等级感的维护过于强大了。我们太多地被职业、身份所约束,而忽略了自己的内心。这种社会生态对于明白“我是谁”,是很有障碍的。

  解放周末:想清楚“我是谁”,就要先明白“我从哪里来”。

  孟非:一些主持人会自以为是,恐怕也是因为不明白自己的光环从哪里来。鲜花和掌声是从哪儿来的?是观众拿遥控器给你的。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解放周末:这种清楚的领悟,是否与你的人生阅历有关?

  孟非:我觉得高考落榜、当过工人等这些经历,其实没有那么特别,没必要把它描述得那么苦。我之前的经历给我的收获是,在看待很多问题的时候,我能够知道社会底层人的一些想法。所以在节目中,对那些比如卖菜的、来自农村的嘉宾,我会天然地有一种亲近感,有时候我愿意帮他们说话。

  解放周末:有一种天然的平民情怀,并且由衷地愿意去“接地气”?

  孟非:对我来说甚至不存在“接地气”的问题,因为我就在地上,我从来没有在“上面”待过。

  解放周末:乐嘉曾这样描述你:“在节目里,说起一个可乐瓶,能激发他对于环保现状的愤怒;有人说喜欢飙车,他会联想到70码;有人说希望生3个孩子,他会联想到计划生育政策。他做了十年的社会新闻,天天关注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他对这种东西很敏感。 ”这种敏感,是否反映了你对生活中许多人事的一种“明白”?

  孟非:我觉得我们这个社会缺少思考和分析。我特别欣赏的一句话,也是我几乎每天都用来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就是“都会过去的”。很多苦难,会过去得比你想象的还要快;那些荣誉、光环、鲜花、掌声,同样会过去。当你明白人生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你就不会为那些虚荣的东西那么陶醉、那么享受,也就不会为眼前的黑暗和苦难那么绝望、那么沮丧。

  解放周末:做一个清醒的社会观察者。

  孟非:是的。

  解放周末:阅读是不是你另一种“想明白”的来源?

  孟非:我读书读得不多,看报多一点。

  解放周末:听说你每天看《人民日报》?

  孟非:坚持几年了。

  解放周末:还有一种阅读,是对山水风光的阅读。

  孟非:是的。我刚才没好意思说,我现在看书看得最多的是《中国地图册》(笑)。现在的我,我更愿意去看一看很多地方的人的生活状态,看人和自己心灵的关系、人和环境的关系、人和他人的关系。

  解放周末:这样的出发点,赋予你的旅途以“旅行”之外的内涵,可否将它理解为是一种“地理行走中的人文阅读”?

  孟非:我觉得你这个表述很准确。有一种“伪人文”的现象是,有些摄影者端着200毫米的镜头去西藏,看到一个老太太满脸皱纹,就“啪”把她拍下来。你认识她吗?你知道她背后有什么故事吗?其实你对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状态一无所知,你只是一个旅游者,只是走马观花,没有办法真正了解一个地方以及那个地方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我的书里花了很大的篇幅讲新疆。因为我在那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和那里人们的亲近感是不一样的。我觉得随便拍摄一个陌生人,是一种冒犯,对方是会警觉的,会感觉生活被你打扰了。但是,当你和他们亲近了,当他们不再觉得你是看热闹或者出于猎奇,他们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不一样的,那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

  解放周末:这种人文情怀,往往与历史感有关。在行走中,你会特意去了解一个地方的历史吗?

  孟非:我都是了解过后才去的。我去敦煌看完那些艺术瑰宝之后,找了个车去了另外两个地方,一个是阳关,一个是玉门关。其实我之前看过图片,知道那就是一个土包,竖了个小牌子,周围啥都没有。100多公里路,在戈壁滩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司机直纳闷:“你这是要干吗呀?那里连游客都没有!”我说:“我就看一眼。 ”毕竟,我们年少时读到那么多诗说到过它们,比如“西出阳关无故人”,比如“春风不度玉门关”,心中总有那么一种情怀。当你真的站在它的面前的时候,你会被那种巨大的时空感所震撼。

  我去希腊也是这样,不一定非要到帕特农神庙或者其他伟大的古建筑面前才会有这种感觉,就是站在海边,看着海水拍打海岸,想到特洛伊战争就是在这里厮杀的,就激动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解放周末:这是一种对历史的敬畏,所谓“心中有眼中就有”。

  孟非:你说到“敬畏”这个词,我很喜欢。我觉得今天中国人就是少了点敬畏。过去我们都敬畏什么?最初我们敬鬼神,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后来我们敬皇权,因为皇帝最大,生杀予夺都在他手里。但是到了今天,我们还有什么敬畏的?有些人为了蝇头小利甚至可以无恶不作。我们对自然、对历史、对权力的来源,似乎都缺乏敬畏。

  解放周末:缺乏敬畏,就无法真正明白“我是谁”。

  孟非:只有在大自然、在历史面前,你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只有到了一定的岁数,才知道过早地、轻率地下结论是多么幼稚。

  ■面对成功,明白“我是谁”

  ●现在有些人出了名,他的语汇里就没有“我”这个字了,他会说自己的名字。

  ●我相信,你最后留给别人的,一定不是登台亮相时的样子,而是离开时的背影。

  解放周末:从励志版的奋斗经历,到如今的家喻户晓,你认为自己成功了吗?

  孟非:说不成功,也矫情。到哪儿都有人认识你,出机场还有人送花。如今社会的浮躁让我们对成功的理解,恐怕可以表述为“发大财”、“当大官”、“出大名”。《非诚勿扰》刚开播的时候,老有男嘉宾说:“我现在开了个公司,我的目标是35岁前公司上市,40岁时挣到几个亿,然后环游世界!”类似的话我听过不下10遍。我就会对他说:“小兄弟,生活是你想的那样吗?”

  解放周末:那么,你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孟非:在现实生活中,成长比成功更重要。我特别愿意在节目里跟年轻人表达,成功可能有别的方式,比如你能自食其力,能让家人平安幸福,有人爱你,你也能去爱别人,我觉得这种生活就是很体面、很快乐的。如果你还能从一份职业当中得到快乐和别人的认可,这就相当成功了。欲望在没有实现时是痛苦,在实现了之后是空虚,所以我们的社会才会有那么多乱象。不正确的成功观,会毒害人的心灵。

  解放周末:主持《南京零距离》一举成名,与现在《非诚勿扰》功成名就,有区别吗?

  孟非:唯一的区别就是,以前在江苏哪儿都有人认识你,如今在全国哪儿都有人认识你。

  解放周末:带来的最大改变是什么?

  孟非:出差比以前多了,生活作息有点儿变化。还有,以前离开江苏就可以不用戴帽子了,现在也要戴帽子了。

  解放周末:听说你还常去菜场买菜。有一次,一个卖菜的在吆喝着“豇豆三块一斤了啊”,看到你走过来,就吆喝“孟哥来买菜了啊!豇豆三块一斤了啊!”听到这样的吆喝声,你的内心会不会有一种幸福感?

  孟非:我要是二十多岁就这样,肯定觉得很幸福。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我觉得对男人来说,这话不见得对。要是一个人二十多岁就像我现在这样的话,可能就会毁了。

  解放周末:对成功的迷惘,势必带来自我的迷失。

  孟非:一个特别明显的特征,就是现在有些人出了名,他的语汇里就没有“我”这个字了,他会说自己的名字。比如,我不说“我昨天去吃了个饭”,而是说“孟非昨天去吃了个饭”。他认为他的名字已然是一个符号,他不再用第一人称了。

  解放周末:出名往往伴随着一种“飘”的感觉,步伐飘了,眼神飘了,思想也飘了。

  孟非:因为他们不明白我前面讲过的一句话,“都会过去的”。

  解放周末: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孟非:或许跟我的性格有关系。我不是那种有雄心壮志的人,想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人,打小就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就是这样一种性格的人,所以可能更容易把这个事儿想明白。

  解放周末:因此你特别不喜欢那些有见不完的人、吃不完的饭的生活?

  孟非:是。我特别讨厌那种状态。我有一次在从上海回南京的火车上,旁边坐了一个女的,一直在打手机,从建筑垃圾的处理到公司的业务,用英文夹着中文,跟这个说完跟那个说,没完没了,到镇江了还在讲。当时我很想对她说:“大姐,您歇一分钟,可以吗?”

  解放周末:你的家人是否满足于你现在的“名人状态”?他们看你的节目吗?

  孟非:他们没什么感觉吧。我妈、我外婆看《非诚勿扰》。我外婆耳朵不好使了,我在节目上说啥她听不见,但是看见我站在那儿,就很高兴。我女儿上初三了,那么多功课,哪有时间看电视?我太太有时候在健身房跑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看《非诚勿扰》,她也看几眼。反正家人看不看由他们,我无所谓。

  解放周末:你交往的圈子有改变吗?

  孟非:跟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小时候和当工人时的那些朋友。跟我接触最多的,一个是我干印刷时候认识的电工,还有一个是小时候住一条街上的。可能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对接纳朋友的要求会越来越高。

  解放周末:看来,在成功带来的繁华之中,你正在努力地甘于寂寞。

  孟非:是。我相信,你最后留给别人的,一定不是登台亮相时的样子,而是离开时的背影。如果你习惯了有人前呼后拥的日子,总有一天,它会过去的。等到没有人找你签名了,没有人跟你合影了,坐下来时也没有人偷偷看你了,那种寂寞和失落,你怎么受得了?我觉得,解决它的办法就是,在你还很红的时候,你就愿意寂寞。在这个舞台上,你无论以什么方式出现,最终都是要谢幕的。

  解放周末:可以理解,你修改了自己的著作《非说不可》的作者简介,还改了最近的《随遇而安》的宣传语,都是出于这样一种寻求内心安静的心理?

  孟非:对。原来的封面上有好多什么“励志的人生”啊这些修饰词。我说,把它全部拿掉。这并不是我想要低调的结果,而是我确实觉得,你要想这本书对你的人生产生巨大的教益,千万别买;你要是想从我身上学习到什么,也别买。买这本书唯一的意义是,你觉得孟非这个人还蛮有意思的,愿意了解一下这个人。

  解放周末:看了以后能有一种快乐。

  孟非:觉得没浪费你时间,就够了。你以为你看了比尔·盖茨的书,你就能成为比尔·盖茨吗?所有的“成功”,都有不同的道理,我们阅读某个人的经历,不能复制成功,而是丰富、充实我们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

  解放周末:那些修饰词,对你而言反而是一种多余。

  孟非:很多人说,这本书的语言很朴实。我说,你让我不朴实,我不会。所以,我把所有自恋的宣传词,像什么“非常经历”、“难忘”、“坎坷”……统统给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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