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摄影家贝尔纳·弗孔(Bernard Faucon)1950年出生于法国,从1976年开始从事摄影创作。弗孔的摄影方式有别于通常意义上从现实取材、捕捉瞬间的手法。他是自己先行构思情节,选择或构筑场景,布置道具,安排导演人形模特的演出,以此构成具有梦幻色彩的场景,开了后现代摄影的先河。
弗孔的摄影作品饮誉国际,被视为当代摄影从“照相”(taking)走向“造相”(***)的典型,开了后现代摄影之先河。因为他通过自己的摄影所追求的价值观正好与之前的摄影、尤其是现代主义摄影所追求的相对立。他的摄影所追求的是:重视过程、严格控制视觉效果,主观性强烈的导演介入,以彩色影像呈现,虚构,从个人(私)立场出发的自我表达等。
而现代主义摄影所倡导的价值观是,重视瞬间、欣赏偶然性、主张不介入的旁观、黑白影像至上、现实、从集体(公)立场出发为某个社群代言等。
因此,弗孔所主张的这种艺术追求,使他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后现代摄影的代表性人物。而他的艺术价值观,既反映了上世纪70年当代艺术观念的变化,也反映了欧美社会整体价值观与社会本身的某种深刻变化。
弗孔的作品通常以系列的形式出现,往往有复杂且精致的展开。在他最初的《夏令营》系列(1976-1981)里,他追溯童年记忆,开始建构场景并且展开富于文学性的叙述。这些画面,既是摄影与游戏的结合,同时又是某种童年记忆的再现。
在接着创作的《时间的或然的演进》系列(1981-1984)里,最引人注目的是火的意象的出现与重点展开。因为火的出现,画面情景变得复杂起来。火同时意味着毁灭与新生。在中国,有“浴火重生”的说法。与火的搏斗,成为一种精神洗礼。在他的作品中,火的意象既是与冰冷的人形相对立,也是与摄影的凝固性相对立的。但是,有了火,一切静止的事物面临着被动员的可能,变化于是发生。正是火的出现,使得人们对于生命的思考与认识变得更为开阔与灵活。这两个系列中,场景设置与情节安排往往富于神秘性,也显示艺术家对于现实的隐蔽的不安。
而在《爱之屋》系列(1984-1987)中,密室空间(有时也会敞开)经常性成为了画面主角。对于他来说,这些空间里面发生过什么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去至今仍然纠缠着他和我们的精神与眼睛。
同时,生命痕迹的捕捉与再现也成为了他的一个重要追求。《爱之屋》系列之后的《冬天与金色之屋》系列(1987-1989),是弗孔于1987年出访日本与东南亚之后所创作。佛教的影响开始显现,金色的辉煌之感既传达了作者本身的感动,也打动了观众。如果我们把出现在他的前后作品中的火与金色联系起来看,会同时发现他精神上的某种变化轨迹。
到了《偶像与祭品》(1989-1991)系列,他往往以并置的方式来呈现一种灵与肉的对立与联系。《手稿》系列(1991-1992)也许是一个为时最为短暂的系列,但却显示他开始关注文本的表现力。渐渐地,他放弃了虚构。在他的画面中,人消失了,与人有关的现实消失了。自然成为了主角。他只是通过在风景中植入文字来改变风景本身。当然,那些句子预示了他后来对于文学的投入。
最后,他终于以《形象的终结》(1993-1995)向我们作出了决然的告别。他在自述中说:“这些最后的影像是低语私言,隐藏了可怕的证据,猥亵的神秘公式。”也许,在通过影像说了许多之后,他突然发现,他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因为他也许已经接近最后的幻灭。对于影像制作的幻灭的产生,正好与数码摄影汹汹来袭同时。
弗孔在1995年宣布放弃摄影,转而潜心于写作。也因此,《形象的终结》成为了他的摄影创作的绝响。
□顾铮(北京 摄影理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