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9月,一支名为“发电厂”(Kraftwerk)的乐队在英国横空出世。这支穿时髦西服搭配鲜艳领带的乐队在舞台上玩的尽是稀奇古怪的乐器。没有一票难求的盛况,也没有疯狂的媒体,英伦著名摇滚杂志《旋律制造者》给出了这样的评价:“缺乏品位、几乎毫无变化的没有主心骨和情感的声音、看不到任何作出有诚意的实验的努力,也没有带来令人耳目一新及愉悦的艺术上的满足感。上帝保佑,拜托把那些机器人从音乐里踢开吧!”
37年后,“发电厂乐队”即将于今年2月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举行的为期八天的演出成为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演出之一。去年11月开票之初,泰特的网站曾被疯狂求票的粉丝挤爆。八天的演出中,“发电厂”乐队的四名成员将身着橡胶霓虹灯演出服,每晚演奏一张他们的专辑,互动式的3D投影和音效将呈现他们标志性的夸张而鲜艳的视觉效果。届时,他们将重现融合了城市中涌动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能迅速抓住听者耳朵的大量重复节奏,以及通过声音合成器唱出的冷冰冰的声音这些构成现今席卷全球的电子音乐基本构架的音乐的最初模样。
电子音乐的创世纪
人们的疯狂并不难理解,毕竟“发电厂”是自“披头士”之后对流行音乐影响最大的乐队。作为电子音乐的鼻祖,他们构建了现今风靡世界的电子音乐的基本框架,几百位艺术家引用过他们创造出的声音,比如从麦当娜、R.E.M。(快转眼球乐队)、蜜西·艾莉特、酷玩乐队到Jay-Z等一长串名字;他们的舞台形象则影响了前卫华丽如大卫·鲍威尔、“蠢朋克乐队”等以颠覆性的视觉形象著称的音乐人。我们甚至活在一个他们充满未来感的歌词所预言的世界:“人们通过网络寻找真爱、巨幅模特无时无刻不在对人们微笑。”
“发电厂乐队”的故事开始于1968年,两个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出生的年轻人在杜塞尔多夫组建了一支乐队。拉尔夫·胡特(Ralf Hütter )担任键盘手,弗洛里安·施耐德(Florian Schneider)则是长笛手,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本身就有点奇怪的组合。不久,他们迷上了当时刚发明不久的合成器。1970年,富有的施耐德为乐队买了一个合成器。同年,他们结识了吉尔伯特和乔治——两个穿西装打领带、号称要把艺术带入日常生活的年轻人。他们的想法很快就感染了胡特和施耐德。于是四个以“把艺术带入日常生活”为目的的年轻人组成了“发电厂乐队”。事实证明,他们后来的成就与初衷刚好相反——他们把日常生活中盈贯于耳的声音变成了艺术。
把生活变成艺术
下个月的伦敦系列演出中,“发电厂”的前三张专辑虽不在演出之列,却不能否认这三张专辑正是他们日后音乐的源头。尽管当时的“发电厂”以尚不成熟的即兴演出为主,但他们已经实验性地用不同的方法将传统乐器和电子乐器结合在一起,从而营造出宇宙般错乱、朦胧的氛围。
最初的音乐中,他们大量地用机械的名字为乐曲命名,用合成器复制了战斗机和炸弹声音的激烈作品《来自天堂》显示了“发电厂”的野心——试图创造出一种由机器制造的根植于日常生活的新的流行音乐形式。
接下来,他们推出了一张突破性的专辑《高速公路》。1975年春天,22分钟的电台剪辑版本成为全球热门歌曲。“发电厂”用合成器模拟了汽车的长鸣、快车道密集的车流发出的轰鸣,以及长途旅行单调的节奏,而这张专辑包含的尖锐的电子即兴节拍、冰冷的键盘以及透过声音合成器所发出的面无表情的人声正是我们现在所熟知的电子乐的特性。不久,沃尔夫冈·福勒(Wolfgang Flür)和卡尔·巴托斯(Karl Bartos)的加入为乐队增加了电子打击乐。在那个摇滚的世界风起云涌,“披头士”引领流行音乐的五色时代,他们的出现犹如电子音乐的创世纪。
1920到1980年代的桥梁
在如今这个电子音乐大行其道的世界,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当时的人们出听这些迷幻、朦胧、宇宙感十足的冷冰冰的音乐时候的震撼。
“发电厂”的音乐内容丰富:将俄罗斯至上主义、现代艺术甚至社会主义现代主义等20世纪早期美学运动当中的元素加入到自己的视觉效果当中,用恶作剧式挑衅的方法来对它们进行扭曲和颠覆。他们的音乐却也不乏幽默,比如巧妙地把中欧的流行音乐糅入技术王国,并畅想了一番无线世界可能带来的“技术乌托邦”。然而如此庞杂的技术和内容却并未让他们的音乐显得繁冗,而是始终呈现一种打动人心的纯真和简洁。
1979年,胡特曾解释过“发电厂”是如何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我们是弗里茨·朗(逃离纳粹魔爪的电影导演)和沃纳·冯·布劳恩(史上最伟大的火箭科学家)的孩子。我们是20年代和80年代之间的桥梁。在这几十年间,所有的社会变革都借由录音机、合成器和电话完成。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现实即是电子世界的现实。”
在“发电厂”崭露头角的1970年代,他们超前的思想已经开始影响流行音乐。大卫·鲍威尔把对“发电厂乐队”的崇拜写进了他1977年的专辑《英雄》。非裔的美国DJ们则发现与这支德国乐队有着奇异的亲近。1978年,“发电厂”把自己对机器人的热爱及自我变形为机械的意愿做成了新专辑《人类机器》。这张专辑迅速成为DJ们最爱在舞厅中播放的音乐。
1982年2月,“发电厂”的一曲《模型》终于荣登单曲排行榜第一的宝座。出道四年后,这个世界终于跟上了这群先锋艺术家的脚步。
像展示雕塑一样展示自己
然而当世界逐渐跟上他们的脚步时,他们自己却因此放慢了步伐。自1983年以来,乐队仅发行了四张录音室专辑。乐队的阵容亦发生了改变。上世纪80年代末期,两位成员离开了乐队,2009年,创始人之一施耐德亦选择离开。对于施耐德的离开,另一个创始人胡特言之甚少,仅表示“施耐德这些年已经很少参与乐队的创作”。
后期的“发电厂”经常在画廊举办各种展出,让融合了高科技的实验艺术逐渐取代了音乐在他们事业中的位置。在他们以神秘著称的Kling Klang工作室,所有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切断,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只有一间有四个靠墙而立发出绿色光芒的机器人的硕大工作间和一个小小的办公室。
据参观过这间工作室的泰特现代美术馆的凯瑟琳·伍德说:“我被胡特的智慧深深折服。那天他跟我说了音乐所具有而艺术欠缺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并讨论了音乐如何创造了众神。他似乎对音乐的这种力量充满敬畏,却不敢滥用。”
在乐队的黄金时期(1975-1986)曾为乐队成员的福勒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现在的发电厂所做的那些实验艺术和音乐几乎已看不见辉煌时代留下的任何有意义的遗产。今天的乐队成员在博物馆和画廊像展示塑像一样展示他们自己。但是在我们的时代,舞台上的表演充满乐趣、进步和惊喜。”然而身为DJ的他却不得不承认:“当我放出乐队的音乐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音乐,依然能感觉到一丝当年在舞台上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