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杨丽萍
“他们失去的,正好是我们得到的。”
记者:像《舞林争霸》这样的节目,可能会被娱乐,被包装,与你本人那种原始的民族舞蹈有差别,你怎么看?
杨丽萍:就像春晚我跳《雀之恋》,挺艺术的,包括《两棵树》《雀之灵》。我虽然在一个娱乐的节目里,可我没有娱乐啊,别人娱乐,我不娱乐不就完了吗?这些孩子每天在圈里比来比去,没有机会露面,那他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所以这种娱乐节目不一定不好。我有了春晚的平台,才有了让大众看到我的机会。
记者:看到《舞林争霸》的这些舞者,会不会想到当年你自己的模样?
杨丽萍:我从1971年开始跳,到1986年拿奖,已经是26岁了,在他们的年龄我跳的真的不如他们,我现在50多岁了,可能比他们跳得筋道一点,因为经历嘛,但从技术方面我都不如年轻人。
记者:参加节目的人里有没有你看中的舞者?将来会把他们吸纳到你的团里吗?
杨丽萍:他们不会看上的。只有像岩金这样的孩子,他跳舞三天三夜都没问题。我问过他:你学了一年,跟那些学了十七八年的人比,你怕不怕?他说:怕什么?他从村子里走出来,就是要看,要学习。他这个态度很好。舞蹈本来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记者:听说岩金是你团里的演员?你对他会特别指导吗?
杨丽萍:我觉得整个比赛缺少原本民族属性的东西。我跟岩金说,我可以作为老师指导你,你不能跳三天三夜,也不能喝完酒跳,你又没有音乐,但是你有民族纪事的东西,你要还原你最原本的自然、纯粹,而且要有深度,用身体和神沟通。第一轮他没问题,因为那是他拿手的,但第二轮很难说,你让他跳拉丁舞,不行。没办法。
记者:就是说,现在中国舞蹈界的整体现状是缺少民族属性?
杨丽萍:你看来《舞林争霸》的人基本跳的都是街舞、拉丁舞、探戈、现代芭蕾、爵士舞,所谓学院派的民族舞,像我们这样的舞蹈几乎没有。我很担忧这种比赛缺少本土的、接地气的、风格独特的舞者。
其实《云南映象》没什么了不起,就是因为它属性感很强,地域文化很浓烈,它不是塑料花,是真实开放的自然花,包括《孔雀》,都是原创性的,它独特、新鲜,最主要的是它真诚,没有添加剂,从情感到表演都是纯粹的,包括我自己,我让自己恢复到自然界的核心里,纯朴、美好。
但我们现在都在一味地模仿别人,没有自己的属性,技术上虽然好,但不稀奇,外国人跳街舞,怎么跳都比我们好,因为那是人家的民间舞。那天我还在现场跟他们强硬地争论这个问题,我说这是一种主张,现在满世界都是牛仔裤、Hip-Hop,但我们有没有自己?然而他们可能不屑,觉得我矫情。
记者:这就是《云南映象》火了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杨丽萍:它是一种精神,一种主张,他们可能永远不懂为什么《云南映象》那么火,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自己文化的价值,老是学国外的东西,我也没办法说服他们,只有我们自己去坚守。
记者:坚守难吗?
杨丽萍:不难,谁也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我不就是一路绿灯过来的吗?每次演出,演出商喜欢,观众也喜欢。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给我们带来福气,他们让位给我们,他们失去的,正好是我们得到的。
记者:金星说,杨老师是天上飘的,她是地上跑的。让人感觉你不食人间烟火?
杨丽萍:没有啊,我们的《云南映象》离土地那么近,其实我们飞得越高离本质越近,我们尊重文化,歌颂太阳。
记者:有时候觉得你很像一个孤独的舞者,没有对手,可能也不需要同伴,你有这种感觉吗?
杨丽萍:可以说我的舞蹈风格比较孤独,我本人不孤独,我没有对手,也不想有对手。舞蹈就是一种精神寄托,抒发情感的语言,没有杂质,没有对手之分,它不是武功,不是足球,没有高下输赢。
记者:都说一个在神灵世界里舞蹈的人,潜意识里没有丑恶,真的吗?你怎么屏蔽这些?
杨丽萍:当然有,只是你有没有能量去面对、化解。其实就是悟,悟到了就会承受,承受病痛,承受死亡,没有悟到,就会恐惧、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