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导演河濑直美、泰国导演阿彼察邦日前带着他们的新片计划在香港参加亚洲电影投资会(HAF)。这两位导演早已扬名国际影坛,如今仍像新人导演一样在HAF上推销自己的作品,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在香港会展中心展览厅的HAF专区,导演们被分在一个个隔间里,迎来送往一个个“金主”。这两位国际级导演与很多新人导演一起,很有诚意地亲自坐镇,与他们的制片人一起,孜孜不倦地和每个有意向的投资者讲述创作过程。他们的作品虽然为欧洲人视角下的艺术电影带来新鲜血液,但是从商业角度来说没法吸引大量观众。阿彼察邦说:“奖项能带来荣誉和机会,但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富有,我的作品还是需要钱。”但两位导演在接受早报记者专访时都表示,仍会在电影创作中坚持自我。
河濑直美:也曾忧虑作品不受欢迎
河濑直美是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常客。1997年,她的首部剧情长片《萌之朱雀》获得金摄影机奖(导演新人);2007年,第四部剧情长片《殡之森》获得评委会大奖。她在新作《2 way》中依旧坚持用自己特有的风格描绘其家族故乡奄美大岛上独特的生态环境,深入地探讨生命、死亡以及生殖等自然的周期循环。
:和你很多作品一样,《2 way》也具有很强的地域特色。奄美大岛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河濑直美:我的家族来自奄美大岛,我的祖先们一直住在这个岛上,直到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移居到神户。在岛上的森林,我们可以看到许多流向黑潮的河流,黑潮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洋暖流。这里充满古老的土壤,孕育丰富的植物及动物群,这个独特的生态是经过很长的时间慢慢形成的。在生态系统里所有的生命包括人类都是彼此息息相关的。
:你想通过这部影片传达给观众什么?
河濑直美:对于自然环境的感激,以及生命之间都是互相有关联的。
:为什么在你的电影中赋予自然如此重要的一个位置?
河濑直美:自然和人在我的片子里是处于同样的地位。我只是在记录和还原我自己曾经经历的生活点滴。大部分的日本电影导演都是来自东京,并没有这样的感触。现在有好多人在拒绝和贬低自然的重要性。
:你的电影似乎特别关注日本人对生与死的态度,为什么?
河濑直美:从人的出生到现在到他死后,都是相连接的。人的前生和身后,保护着现在的生活。死亡并不是彻底的虚无和借宿,而是一种延续,一种生命的轮回。
:HAF的平台是否对你有帮助?
河濑直美:我的作品投资方来自欧洲和日本,但是自从来了HAF,我才知道我的作品在中国也是有市场的,所以我这次再来寻求更多中国的合作者。
:你的电影口碑上佳,却很难进入主流院线。你有没有困扰?
河濑直美:独立制片电影都不能进入主流院线,在日本热映的电影无非就是一些动漫电影,还有有明星主演的类型片,但幸好还是有很多机会看到我的作品,譬如一些艺术影院,还有NHK。
:你拿了戛纳的奖项,拍片资金依然会成为问题吗?这类艺术影片的投资在日本一般如何解决?
河濑直美:我现在不做大规模的电影,所以一般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些电影可能上不了院线,但是在小影院或者电视台等地方播放,已经能够收回成本。
:你的作品风格都是缓慢、宁静的,在日本反响如何?你担心过观众的接受程度吗?
河濑直美:我也曾忧虑,作品的受欢迎程度是否比它的艺术价值更重要。但我已经战胜这种焦虑了。我的愿望是完整地表达自己的艺术观点,我也坚信这样是正确的。
:在日本,或是在整个亚洲范围内,女性当导演究竟有多困难?
河濑直美:作为一名女性导演,拍电影、生小孩,这是生命中最让我耗费精力的两件事,所以男人拍电影要比女人容易得多。得到家人的支持,就是我能继续拍电影的方法和先决条件。
阿彼察邦:不拍片的时候当个农民
泰国导演阿彼察邦用8年时间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上完成了他的三级跳:2002年,他的第二部电影作品《祝福》获得了一种关注单元的奖项;2004年,《热带疾病》获得了评审团奖;2010年,《布米叔叔的前世今生》获得戛纳电影节的最高荣誉——最佳影片金棕榈大奖。作为独立电影人,阿彼察邦始终游离在泰国主流影坛之外。他的第一部剧情长片《极乐森林》是泰国电影历史上票房垫底的制片厂电影。他的影片放映规模越来越小,即使是《布米叔叔的前世今生》,在曼谷也只有一家影院放映。阿彼察邦的新作《Cemetery of Kings》(王者墓园)将聚焦于泰国与老挝边境的湄公河,通过这部电影展现他对泰国的深刻反思。
:你的影片灵感来源于哪里?
阿彼察邦:我记得小时候在学校曾经在一间幽暗的教室里看跟疾病有关的影片,片中的卡通人物得了疾病,手臂被一只跟他头部一样大的蚊子咬了,他裹在一层层毯子里,身体不停颤抖。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的老师总是放与疾病相关的影片来给我们看,我还看过关于登革热、钩虫、象皮病等疾病的片子,我称那家放映室为“发烧房”。
:你的影片中总是出现关于医院和疾病的探讨,是否跟你的个人经历有关?
阿彼察邦:我的父母是医生,所以一直到青少年时期我都住在医院宿舍。那间小镇上的医院是我童年时期的游乐场,学校跟家里都充满了令我难以忘怀的疾病。过去数十年,泰国国内常常政治动荡,我也渐渐把军队视为我们的疾病之一。大多数的政治动乱都必须有军方的支持。
:为什么你的影片总离不开梦境?
阿彼察邦:小时候,医院、湄公河这些一层层的记忆,像永远存在于一个狂热的梦境。
:有什么导演对你的作品有影响?
阿彼察邦:我的偶像有安东尼奥尼、费里尼等,他们的作品也都是超现实,很奇幻。
:你的电影里经常谈到灵魂转世,你真的相信这个吗?能谈谈你对宗教的理解吗?
阿彼察邦:我在泰国出生和成长,周围的人都相信万物有灵,我很难抛弃这种氛围和观念。我在电影中谈论宗教,是想表现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很多不同的角色,而且这些角色可以发生转变。如果我们告诉自己,每个人只能有一个躯壳、一种身份,那是很危险的事情。
:你喜欢与非职业演员合作,并即兴创作对话,新片的演员还是会用非专业演员吗?
阿彼察邦:我还是会到大街上去寻找演员。专业演员一是太贵,二是太无聊。虽然我需要给非职业演员足够的时间投入到电影中去,但是比起这些时间和精力,他们给我带来的惊喜要多得多。
:你的创作是否也受限于泰国的电影审查制度?
阿彼察邦:对我来说,制度的存在有很多麻烦。裸体、宗教相关内容、君主政治……我们还在试着与这种现实斗争。
: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对你的意义何在?
阿彼察邦:为我打开了一扇大门,让我遇到了很多的人和机会,有更广阔的电影市场。但是在我内心来说,并没有改变,我还是在拍同一类型的电影。
:为什么你还是坚持本土的创作?
阿彼察邦:虽然我现在很多影片的投资来自于欧洲,但是我还是需要拍我熟悉的环境,我有兴趣的题材,所以我留在泰国拍片。
:但是据我所知,你的作品在泰国本土市场不受欢迎,这种状况现在有没有改变?
阿彼察邦:我的电影没办法与商业电影放在一起比较,全世界都是这样,何况是泰国这样更小的市场。我现在采用的是独立发行,直接与影院沟通,减少上映的银幕数,想看的人总是会去看的。
:你的拍片计划不是很频繁,平时都在做什么?
阿彼察邦:我不拍片的时候,喜欢大自然,当一个农民,在田间种种咖啡豆。我还养着一条波士顿犬。
:最近看了什么电影?
阿彼察邦:《无敌破坏王》。我喜欢迪士尼、皮克斯的动画片,譬如《玩具总动员》。
:你看过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吗?
阿彼察邦:我喜欢这个故事,我喜欢这本书,表现出了人性的阴暗面。但是我觉得,这部电影非常糟糕,他的色调是错误的,天空的色彩是糖果色,这是非常愚蠢的,我很喜欢李安,喜欢他之前的很多作品,除了这部。
华语电影发展需要小型制作
早报记者 李云灵
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HAF)是由香港国际电影节协会(HKIFF)主办、香港贸易发展局(HKTDC)及香港影业协会有限公司(MPIA)合办的电影投资机构,是一个电影计划市场,旨在为亚洲电影制作人找寻国际投资者,联合发展电影计划。HAF在为期三日的活动里,与世界各地顶级电影投资者、制片人、银行家、发行商、买家及电影基金负责人在私人的环境中洽谈新电影计划。
据悉,今年HAF共收到250多份来自全球51个国家及地区的申请,最后选出包括法国、中国、泰国在内的16个地域的22项剧情长片计划及3项纪录片计划。
其中,五个香港电影计划入选,包括曾赢得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香港区)大奖的翁子光的《天花板》;香港演员林子聪的《虾子·面王》,以及在香港国际电影节国际短片竞赛获得特别奖(本地)的林淑贞的《如同我生》。为扶助年轻导演,资深制作人泰迪罗宾和王日平将联手监制新晋导演何康首部剧情长片《末日·派对》,而《志明与春娇》编剧麦曦茵监制的电影计划《伪现世》,则由凭《慢性中毒》赢得2009年新加坡亚洲第一影片节最佳导演的许雅舒执导。
2013HAF项目评审委员郭兆龙对记者表示:“香港新星以新颖的构思带来不平凡的香港故事。亚洲电影前景一片光明。”香港电影人陈果表示:“发展市场就需要提拔新鲜血液,以及开拍更多较小类型的制作,早几年年轻一辈要投身电影非常难,尤其是在中国,但是现在香港、北京、上海的电影节给出了很多这样的创投平台,给了青年导演们很多机会。”泽东电影公司台湾区经理陈宝旭也表示赞同,“年轻电影人除了创作,也需要学会其他技能,譬如如何推销自己的项目的能力,所以投资会这样的平台也是锻炼他们这方面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