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玮
阳春三月,新红初放。刚刚迎来金蛇之首,乐界便有新气象萌动。3月1日,中国唱片深圳公司出版发行了词曲作家、歌者武玮的新碟《女唱师》。这个听起来顺耳、实际上陌生的专辑名实在牵动人要去听一听究竟。整整11首新歌,完全颠覆了我的听觉习惯。不论是常识,还是理论知识,还是审美经验,都在提醒我,这是一张诡谲、瑰丽而异乎寻常的专辑。
武玮的曲风,可以说与我们熟悉的流行音乐毫无关系,与民谣、爵士、摇滚这些标签也没有关系。我特别惊讶于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80末女子的歌唱怎么能尘埃无染,丝毫没有受到我们生活环境的任何影响。她从为中国国家话剧院《杜甫》一剧创作的《新婚别》一路娓娓道来,说到楚昭公的故事,说到明代谢肇淛的笔记,唱诸葛亮的英雄情怀,又唱北欧实验艺术家的经历,还有多神教的月亮,还有在纽约的恶作剧,还有匈奴公主。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既没有北京的阴霾天气,也没有娱乐名利场的追风弄潮。我似乎看见了一条气若游丝的弦歌血脉,也似乎触到了久违的青春涌动的生命推力。正如著名乐评人邱大立所说:“当武玮同时代的音乐人兴奋地追逐着与世界同步的时尚大潮时,24岁的武玮却欣喜地兀自钻入那厚厚的幕布,她渴望钻透那干涸的神州大地,去探望一下久违的汉语歌谣,就算是一次灵魂冒险也死而无憾。如果把《女唱师》快递到一千八百年前的汉朝,估计布衣百姓也会闻歌起舞。”
严格地说,武玮的这张专辑是有课题目标的。她师从戏剧家、作曲家、诗人张广天先生学习创作,在“乐府民歌”复兴这方面作了初步的涉足和探索。我个人认为,她的成绩斐然而显著。比如第三首《楚王渡江》。歌曲构思来自于元杂剧《楚昭公疏者下船》。楚昭公兵败,退到汉江。江宽风大,扁舟一叶。一伙人都坐在船上,就有沉船的危险。于是艄公提议扔掉一些人,楚王犹豫先扔谁。结果,先扔大臣,说才子有的是,将来可以再招贤;又扔妻妾,说妻妾扔了大不了再纳娶;然后剩下的是血亲,兄弟和儿子,究竟先扔谁。这个纠结似乎真的能缠住中国人的心。最后,楚王决定扔儿子,说儿子扔了可以再生,而兄弟一辈子只有一次,绝对不可遗弃。这个根深蒂固的伦理问题,在今天会有什么样的回答呢?或者在过去,我们也真切地想一想,兄弟手足,难道不曾有残杀,不曾有背叛吗?很多声音材料并不是作为声效出现,而是作为一种伴奏手段、作为音乐本身被尝试着用到歌里。演唱方式也很特别,戏曲化的,脸谱化的,地方化的,民间呼唱化的,但绝对不是人物化的。
武玮将多种文艺材料运用到歌曲写作中,极大地拓宽了“歌以咏情”的基础功能,使得叙事、议论、评点、戏剧化表演和人神交流都入歌入唱;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广阔领域的涉足并不拗口牵强,而是天然玉成,毫无雕琢痕迹。大二度和纯四度和声逻辑化地连接在一起,再也不是色彩化地被使用来做中国元素,这个巨大的突破,似乎终于将其师张广天多年来提倡的汉藏和声在实践应用上做出了成功的例证。
乐界人士常有青黄不接的感叹,说大腕时代已经过去,80后90后一代不如一代。而武玮的突然出现,似乎反驳了这种看法。仿佛老天跟大家开了个玩笑——要么什么都不来,一来就给个让你瞠目结舌的。这位将青春、艳丽惊人、才华横溢、表演出众等多种才能集聚一身的女才子,不禁让人想到一句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专辑名释疑】
唱师是一种多神教的职业,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良渚文化之前。它的职能是沟通神人,主持婚丧嫁娶,唱颂诗词,司掌节庆日盛典。它是音乐本身,而不是Music。曾经它辉煌一时,成为帝国的主宰,而如今它残留在部分南方山区的民间,地位接近乞丐。它的传承,靠的是家族、转世、灵异特质。
尝试像唱师一样去歌唱,是开拓音乐界域的探索。人们在历史的发展中,选择了某些标准,并不意味着那些当初在特定条件下放弃的标准是无价值的。当作为情感模式、思维方式、审美角度等综合起来的观念大于音乐技法的时代来临后,究竟什么是音乐,怎么创作和呈现音乐,已经成为音乐本身的挑战。我认为是音乐的,在你看来是非音乐;而在我看来不成歌的,在你那里却被奉为圭臬。如果认识不同,却能彼此尊重地并存,而不为势利所动,就是独立。
武玮以女唱师作为歌名和专辑名,非常鲜明地表达了她拒绝流行的歌唱态度。她说:“读书写字,拒绝流行!”
现代人的心胸难道促狭到只盛得下“流行音乐”了吗?
【武玮资料】
武玮,词曲作家,歌者,戏剧演员。
曾经学习舞蹈和表演,后钻研戏剧并从事音乐、文学的创作。
2006年后,开始参加多种新形式的演出,在韩国、北欧和国内的前沿艺术实验领域做了很多激进的探索。
2009年受“韩国导演协会”邀请,为《哈姆雷特危机》作曲并演唱;同年,受丹麦王国霍尔斯特布罗的“奥丁剧院”和哥本哈根的“马姆特剧院”邀请,为《基尔凯廓尔药丸》作曲并主演该剧;
2011年,为诗人、哲学家、翻译家京不特编剧的《神佑新丹麦人》作曲,并到赫尔辛格参加现场演出,给当地演员做形体指导;
2012年,为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后现代作品《杜甫》作曲。
武玮是青年一代中的异质人物,才华横溢,学贯中西,集创作、现场和实验的本领于一身,是近年来极为难得的新型文艺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