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文学在农民眼中是无用的

2014/8/18 16:33:35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  勒·克莱齐奥说,“一个作家再出名,是有限度的,文学不是一切,我们要吃饭,我们需要地里长出的红高粱,需要记住自己对别人的责任。”  作为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的顾问,莫言说,“现在很多人把电影《红高粱》看做陕北题材,我说这应该是一部东西结合的电影。

莫言

莫言

勒·克莱齐奥

勒·克莱齐奥

  昨日,中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在“长安与丝路对话”活动中,与同样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展开了一场“东西对话”,两个有故事的人在一起分享着自己对人生、对丝路、对文学的理解。

  莫言表示,自己和法国文学有非常密切的联系,当年他读了大量法国作家的作品,开阔了眼界,提高了鉴赏力,陶冶了性情,“我曾经在2004年获得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这是法国文化界给我的荣誉,说明我的文学作品也影响了一些法国的读者。勒·克莱齐奥先生获得过人民文学出版社颁发的最佳外国小说奖,我们两人在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之前,就获得各自国家的文学奖项,今天我们一起来到这里,我们俩很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莫言与勒·克莱齐奥的对话,围绕相互之间的关注与理解,虽然稍显碎片化,却非常难得真诚。

  对话·文学

  文学应有批判人性贪欲的功能

  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之间的对话,文学一定是谈话的开端。

  莫言说当下局部战争、局部的灾难依然存在,“社会进步了,进步得还不够。人性确实是在逐渐走向完善,但说明还有很多缺陷,在这样的情况下文学、艺术、宗教的作用非常重要。文学是研究人类情感的,不仅能揭示人性真善美,也能揭示假恶丑。文学应该有批判人性中的贪欲的功能。文学的基本点都是描写人的、刻画人的心灵的,塑造人的形象的,描写人的情感肯定要遵循对人性的剖析,让阅读者潜移默化地受到感染教育。”

  对此,勒·克莱齐奥解读了自己读莫言小说的情感体验,“莫言的小说中有很多地方书写的是灾难和黑暗。在小说中,也有关于历史、政治和人类内心情感的残暴和暴力的东西。”读他的小说能让这位法国作家感到震撼,“我看到了其中的真实,真实恰恰是作家要表现的。”他说,在莫言的小说中同样能看到希望。

  莫言回应:“勒·克莱齐奥先生是我的老师,比我年长。我前几年开始读他的书,来之前也临时做功课。他的文笔非常优雅。他写小说,刚开始从很小的地方,写自己的家庭、父亲、母亲,然后扩展开,从一个小的点着手,那种感觉和细节很好。我认为他是在法国新小说运动的基础上又往前跨了一大步。我往往喜欢写宏大的场面、写历史场景,写众多的人物、写战争、饥饿、灾难、政治,勒·克莱齐奥从小处入手,依然展示丰富的人性和广阔的人生。”

  对话·阅读

  对于孩子来说,应该没什么是禁书

  勒·克莱齐奥说,莫言对大地的写作,是从大地中生长出来的。“我们人类要学会与大地和自然相处。植物、动物、人应该和平相处,没有哪个种类优于别人。我是书的孩子,我出生在战争期间,不能出门,看词典,正是词和字让我慢慢了解世界。”

  莫言则说自己上学很少,上了五年级就辍学,无法参加沉重的劳动,有一段时间无所事事,这期间兴趣最大的就是到处搜集村子里存的书,“每个村子里都会有十几本,《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父母亲反对我读这些闲书,文学书在农民眼中是没有用的闲书。有时候读书入神,放牛放羊,牛跑到别人的地里吃了粮食,回家挨骂。”

  勒·克莱齐奥认为对于孩子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是禁书,“我去毛里求斯会给孩子们送书,下次去会送给他们《丰乳肥臀》。”

  对话·名望

  我们需要记住自己对别人的责任

  同为文学大师,两人名声在外,那么他们又是如何看待出名呢?

  莫言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没出名的时候,千方百计想出名,出了名以后,给个人生活带来一些影响,活动不自由了。今天下午,我要在西安街头光着膀子走一圈,哪个有心人用手机拍照,会成为蛮搞笑的新闻。名都是虚名,尤其是作家的名,对作品的质量没有任何的提高。我想能够获得这个奖项。并不代表你就是最棒的,奖都是相对的,我自己也非常清醒,即便是在中国、在西安的范围内,比我写得好的作家都有许多。心里有这个清楚的认识,处理问题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勒·克莱齐奥说,“一个作家再出名,是有限度的,文学不是一切,我们要吃饭,我们需要地里长出的红高粱,需要记住自己对别人的责任。”

  莫言赵季平老友相聚,谈西部电影

  艺术家创作最终要向生活靠拢

  当年莫言和赵季平在电影《红高粱》合作,昨日,两人在一起讨论西部电影。

  赵季平回忆当年的创作,“我觉得那时候拍电影,没有任何功利,我和张艺谋、陈凯歌,我们去陕北一个月,住在窑洞的土炕上,回来都是一身虱子,但是就是这一身虱子,我们领悟了那块土地的精华。从那时一直到《红高粱》的创作,我记得歌词是你的手笔。”

  那时莫言写着“妹妹你大胆的朝前走,朝前走,莫回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从此后,高搭起绣楼,抛洒这绣球,与你喝一壶高粱酒。”创作过程中,赵季平给张艺谋说,“既然红高粱,咱全家红”,于是歌词就成了“从此后,搭起那红绣楼,抛洒这红绣球,与你喝一壶,红红的高粱酒。”赵季平把北方人打夯用的劳动的曲调用在《红高粱》中,“我觉得我们的艺术必须和土地密切结合,我们的西部电影能不能再展辉煌,我觉得陕西这块土地厚重,有文化底蕴,电影艺术是一门综合艺术,要一个团队,我寄希望于年轻有为的下一代,继承凯歌、艺谋上世纪80年代的精神。”

  作为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的顾问,莫言说,“现在很多人把电影《红高粱》看做陕北题材,我说这应该是一部东西结合的电影。艺术家创作最终要向生活靠拢,如果没有深厚的生活积淀,没有对一方水土深厚的情感,没有对这个地方老百姓生活的全面的深刻的身体力行的了解,别想写出有个性有特色,尤其是有地方特色的作品,无论小说、音乐、电影都是这样。”

  莫言:我是老西安,城墙圈住了我们历史的根

  莫言的发言以“我是老西安了”开篇,已经来过20多次西安的他,感慨西安的不断变化,“变化这两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大。”

  谈兵马俑:看一次,文化水准就会提高一次

  当莫言站在兵马俑面前时,他感叹祖先伟大,感慨祖先创造文明的辉煌,“感谢西安人民为了保护我们的历史文化遗产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所付出的艰苦劳动,兵马俑不仅是西安的、陕西人民的,也是中国的,是世界的、全人类的文明。我想来看兵马俑的人多数是外地人,这个东西谁看就是谁的,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会变成自己的文化素养,所以我们西安人民不要老是觉得这是身边的事情,赶快去看,多看一次,文化水准就会提高一次。”

  谈城墙:这是西安人历史文化观念最好的呈现

  站在古城墙上莫言也很感慨,全世界有很多的城,大多数毁于战火、人祸和自然灾害。西安的城墙保护得这么完整,是西安人历史文化观念最好的呈现,也表现了西安人的远见卓识,“我们没有把城墙拆了建楼房,城墙圈住了我们文化的心,圈住了我们历史的根,它的意义非同凡响。”

  谈丝路:多丰富的学问谈到丝路都会捉襟见肘

  对于丝绸之路,莫言表示:“这个话题如此久远,如此宽阔。无论多么丰富的学问谈到这个话题都会感到捉襟见肘。西安作为丝路起点非常光荣,丝路建设从来不是单纯的经济建设,它是思想交流,它是思想之路、文化之路、友谊之旅、和平之路。”

  “我们的祖先向西,用丝绸和青瓷去贸易,满载着友谊与和平的理念,没想过把自己的东西强加给别人。带回了西方各国优秀的物质和文化产品。郑和当年下西洋时候,没有带回金银财宝,而是带回了一只长颈鹿。我们享受的食品和乐器很多是从丝绸之路传到现在的,这都是丝绸之路文化含量、文化交流的硕果。

  重建丝绸之路第一个重要的问题是继承,我们要继承祖先留下的文化遗产。继承几千年丝绸之路交流过程中,融入中华民族血液中的西方文化元素。在继承的基础上,我们要特别重视交流。只有在交流中才能比较,只有在比较中才能发现对方的长处,自己的缺陷。”

  对于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建,莫言认为:“我们不应该满足于把祖先留下的东西保存好,应该在继承保存祖先给我们宝贝的基础上创造出我们自己新的产品、科技和文化,作为作家我们应该写出新的文学作品。只有这样,当有朝一日,我们成为前人的时候,我们的后代儿孙才能享受我们的成果。”“蚕在吐丝的时候,没想到会吐出一条丝绸之路”。莫言引用艾青的诗,以春蚕吐丝的精神,创造出无愧与时代的文化成果作为自己发言的结尾。

  勒·克莱齐奥:西安具有伟大的历险精神

  英俊而深沉的勒·克莱齐奥以“对我来说,能来到西安,特别是能和莫言先生一起来,是巨大的荣幸。”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谈西安:西安曾是一座非常安静的城市

  20几年前,勒·克莱齐奥就来过西安,“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我走的几个城市就有西安,西安吸引我的是它的历史和建筑。我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当时我和夫人一起在老城里走。现在我发现西安变了,过去的一些还依然存在,那是历史有名的建筑。城墙、大雁塔,但是很多地方都变了。在我的记忆当中,那时的西安是一座非常安静的城市,像在沉睡中。我们过去模糊的记忆已被西安的发展所隐去。”

  对勒·克莱齐奥来说,就是这种古今的对照的力量很大,“当我去看兵马俑时我有一种矛盾的感觉,当我看到从地下挖出的兵和马,虽然他们属于过去,但他们好像重新复活,他们所代表的不是战争,投向未来的是人民的力量。他们从历史中来,见证新的进步”。

  谈丝路:在交流中,才有了人类的希望

  谈到丝绸之路,勒·克莱齐奥说他同意莫言的说法,“丝绸之路是无限的,没有尽头的路,所有的路都是多向的,既是从东方通向西方的,也是从西方通向东方的,这条路就是交流。就是在这种东西南北的交流中,才有了人类的希望。”勒·克莱齐奥提出了一个问题:在人类的交流中,文学起着什么作用?“我想说,没有文学,这种交流将变得更困难,我不是中国人,但是当我读老舍的书,我马上可以感受老舍当年的生活,我还通过鲁迅了解中国。我不是山东人,也不知道当地农民的生活,当我读莫言的作品,便和他产生了共鸣,好像他邀请我去了他的家。文学是我们了解自己,了解他人,进行交流最好的方法,通过交流,我们增进了解。我是在战争中出生的人,我听过炮弹在我奶奶的房子上落下,在战争当中我们也经历过饥饿,所以看莫言的书我会有同感。”

  “为什么我到西安特别激动,这是一场伟大历程的重新开始。”勒·克莱齐奥说,新的丝绸之路交流的不仅是香料、丝绸,而是新的尊贵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精神。新的伟大的历程,这种新又是与过去紧密联系的,马可波罗因为有了丝绸之路,他在元朝时到了中国的北方。在另一方向,玄奘从西安出发去西天取经,走的也是丝绸之路。他们使丝绸之路,成为一条精神的丝绸之路,因此当我们讲新的丝绸之路时,它就显得更为重要。在此,我要感谢西安这座城市,它具有伟大的历险的精神。”

  本版稿件由媒体记者谢勇强采写

  小资料:

  勒·克莱齐奥,法国著名文学家,出生于1940年,是现今法国文坛的领军人物之一。200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品有《诉讼笔录》、《寻金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