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结束的威尼斯电影节上，王小帅的《闯入者》、陈可辛的《亲爱的》、许鞍华的《黄金时代》3部文艺范儿很浓的中国电影华丽亮相，引起关注。《亲爱的》、《黄金时代》宣布杀入拥挤的国庆档期，刚通过审查的《闯入者》也即将紧随其后在全国公映。
面对商业味越来越浓的中国电影市场，3位电影得奖专业户不仅在电影风格上做出改变，还起用了大批明星助阵，引来多方争议。《周末下午茶》约请3位导演，给大家讲讲他们在商业和艺术之间的博弈。
题材
依然走冷门路线
常雄飞：3位导演在威尼斯电影节亮相的作品题材差距很大，《亲爱的》是讲打拐，《闯入者》讲老年一代，《黄金时代》讲作家萧红。当初是怎么想到拍这些题材的？
陈可辛：大概两年前，一个好朋友拿了个“打拐”的纪录片给我看。看了之后，觉得必须把它拍成电影。其实，它跟我的距离很远，跟我的生活、我的圈子、我的认知，跟我拍戏的习惯和风格都完全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拍过这么真实的题材。但是那个故事太吸引人了，于是我就找到我最相信的编剧，他加了很多东西进来，跟整个时代、整个社会更关联，就更加不能不拍了。
王小帅：在拍《我11》的时候，我就在写《闯入者》的剧本了。起初剧本名叫《奔跑的老邓》，写的是我们父母辈，写他们从过去到现代中国社会里的一种生存状态。
电影里，吕中饰演的老邓已经70多岁了，她经历了整个新中国的变化，从“文革”跨越到现代社会。而他们那代人的性格形成是怎么样的，是我想探讨的问题。另外，那代人突然间到了一个现代社会，年轻人都很适应，他们怎么办？我想，我们要有对过去的反思，这样，才不至于让以后的人再受到这样的伤害和伤痛。
许鞍华：因为萧红是一个作家，作家的感情跟一般人可能不太一样，比如，苦难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情。我40年前就很想拍她的电影，但找不到好的编剧合作，这一等就是40年，终于遇到李樯，他写出了非常好的剧本。虽然电影讲的是萧红、鲁迅的那个时代，但我没有拍成史诗电影，我把萧红的史诗都埋在她的生活经验里了。观众看之前，最好不要预设会是一部什么样的影片，等看完再回味其中的感觉。
面对市场导演都在
求变
常雄飞：你们都是华语电影圈的得奖大户，却也是“最不爱”票房的3位导演，对电影市场你们怎么看？特别是《亲爱的》和《黄金时代》都选择拥挤的国庆档期，是怎么考虑的？
许鞍华：《黄金时代》的制作成本是6000万元，对最终能不能收回本，我其实不知道要怎么算。
今年的国庆档有非常多的影片，被称为史上最强国庆档。这部电影片长是170多分钟，在排片上其实不是非常占优势。我跟投资人商量，他们叫我不要把这个戏剪短，因为没有这个长度，这个戏就没有这么独特，萧红一生的经历就没有这么深刻。
陈可辛：表面来看，大家还是会觉得《亲爱的》不是传统商业片，但当观众看到影片中有情怀共鸣的时候，那就是商业片。到要进入电影宣传期的时候，大家都还在不停地说，现在流行的是喜剧片。这一年多，卖座的都是喜剧片，艺术片市场不好。我想说的是，其实悲剧片也不一定是文艺的，它也可以是商业的。所以我们团队商量了很久，决定早一点放给大家看。看了的人如果觉得电影好，都会成为你的宣传者。我觉得，这部电影只能用口碑去宣传。
王小帅：《闯入者》虽然是一部故事片，但整个影片是用悬疑色彩包装。包装这个词，本身带有商业味道，营销、类型的味道。它的思考方法和创作其实是不一样的，创作一开始并没有说要去做一个什么样的外壳，就是故事。你想，一个神秘电话，不知道谁在骚扰女主角，我不想过早地揭这个谜，就势必要用很多的悬念去“勾”别人往下看，所以这是从故事和气氛的需要出发去做的。
坚持文艺有让步也有
底线
常雄飞：3位导演在影迷心目中是“文艺片”导演。在如今市场环境下，你们怎么保持文艺？或者说还愿意保持文艺吗？
王小帅：现在市场这么好，年轻人转行来拍电影，瞬间就可以有这么高的市场回报。可是，大家在为市场叫好，拼命添砖加瓦的时候，我们真得冷静下来。最可惜的是，因为这一切的发展，我们失去了张艺谋。我的电影是一种作者形态，我希望自己的电影能给投资人带来稳定的收益，这样才能保证将来能在影院看到更多“王小帅的电影”。
我相信只要好好做，电影市场“蛋糕”大了以后，为我们这样的电影切一块是可以的。而且我的电影也不难看，很好看，只是需要让更多的人看到。现在，各大影城为美国大片开“大门”，给我们就是边上开一扇“小门”，观众可能根本看不见我这扇“门”。
陈可辛：我拍不了王小帅他们第六代导演拍的那种文艺片，我没有那个基因。我拍了那么多电影，《甜蜜蜜》也好，《如果爱》也好，都不是文艺片，这些电影都是有非常商业的计算。其实，电影不分商业不商业，文艺片拍得好看，也是商业片。
对比我所有电影，这部《亲爱的》肯定妥协最多。这样，很多文艺片导演看不起我，觉得你还是为市场服务。但现实就是这样，你如果不妥协，拍摄时其他很多东西会让你更痛苦。
许鞍华：在国内拍文艺片很难，筹备《黄金时代》很不顺利，前后花了4年时间，中间还丢失过剧本，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演员用了汤唯、冯绍峰等明星，确实是出于对票房的考虑，但我有自己的底线。如果只是一句台词说不好，可以改，但如果是演员路子不对，我是不会选的，精神上必须统一。
国外文艺电影历史比较久，观众基础比较好，而且文艺片不用与其他影片竞争，但中国不是这样。文艺片不应该高高在上，也不应该被踩在脚下，应该有自己的生态圈。你们看见演员表中那么多明星，他们都是很帮忙的。给我们档期，都对薪水的要求不高，希望成全这件事。
主持人
本报记者 常雄飞
观察员
王小帅（《闯入者》导演）陈可辛（《亲爱的》导演）许鞍华（《黄金时代》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