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林作文含蓄,引而不发,而对于周氏附逆一事,他在文章中虽多所征引,但态度却并不隐藏含糊。征引的有许宝骙的回忆文字、舒衡哲采访张申府之记录、废名《我怎样读<论语>》,又迂回《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撤出樊城之事,然后谷林说,“还得防万一‘不愿者留下’意外地为数不少,或则日后‘蕃衍盈升’,该不该为此‘留’者预筹生息将养之计?如何调度,谁来做主?许宝骙先生曾经给自己戴上过一顶‘曲线救国’的帽子,仿佛他就是被这些问题搞糊涂了,还请来张东荪等两位一起参谋,商量定当,依旧由许先生挺身而出,去向周作人进‘说词’,竟然触动了知堂生平所喜欢的‘菩萨六度之一’,成了废名先生所谓‘不知而作’的‘躬行君子’!我只不过是在看《三国演义》时见到‘号泣而行’、‘哭声不绝’那些字样有些不能无动于衷而已”。话说得有点绕,但意思还是很明确的,或许会引来许多人的不快,但作者的态度就在那里。另,在谈及周作人写给曹聚仁的一封信时,谷林也顺带对鲁迅于乃弟之“昏”的评语不认可,其文之静雅,其态度亦有锋棱如是,读其文,可不察乎。
梁漱溟一九五三年的“廷争”,被领袖斥为“班门弄斧”,没头没脑一阵乱棍,估计要引人学学乖巧。谷林谈梁漱溟自不待言,后面却来了一句,“稀罕的是隔不一年,胡风竟上了‘三十万言’,不曾在‘比共产党还高明’之前趑趄却步,实在令人神旺”。联系实在顺理成章,却并非人人联得起来,神旺一词,确是神采奕奕,使人如清晨冷水激面,憬然有悟。谈一九五四年批判《红楼梦研究》,不仅有对俞平伯红学著作、周策纵《弃园文粹》等的征引,谷林还回忆是年在单位大礼堂听李希凡、蓝翎的报告,碎片之一是,“蓝翎开讲,问道:‘传说蓝翎是李希凡的爱人,请大家看一看,像吗?’赢得一堂笑声,他却冷冷加问一句:‘恐怕这也是一种资产阶级思想吧?’———立即把满堂笑声制止了”。嗯,我们是不是也感到脑后有股冷飕飕的凉气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