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的成名导演：摇不动滚不动了的“顾长卫们”

　　情怀都是虚空的，表达都是苍白的，微爱或许渐入佳境，“顾长卫们”却在这片自己引领过风潮的土地上开始陷入困顿。以往被自己当作思索和表达载体、进而换取生存资源的电影，如今只是邀约圈中朋友的狂欢聚会，顺便再把养老金塞满各自的口袋。

　　◎徐鹏远

　　《一步之遥》的上映让姜文一下子从“太阳之子”的宝座以自由落体加速度坠落地面，持续发酵的差评将此片与张艺谋的《三枪》、陈凯歌的《无极》、冯小刚的《私人定制》戏谑为“新四大名著”。这不仅充满了对于姜文——这个一直因其独特影像风格和思想表达而被视为独立于中国电影工业体系之外的艺术骑士——的失望和惋惜，更是对一代电影人集体沦陷的哀叹与痛心。也许是不忍心看着老哥们儿独自落难，就在姜文身边的炮火尚未熄灭之时，顾长卫带着新片《微爱之渐入佳境》拍马赶来了，迫不及待地加入到阵亡的行列。

　　有人曾将顾长卫视为最有文艺大师气象的导演：李樯编剧的《孔雀》、《立春》在他的镜头下将卑微者在理想与现实间的精神挣扎和崩溃表现得节制而深沉，即使改编自阎连科《丁庄梦》的《魔术外传》最终被审查制度变成了《最爱》，依然残存了难得的魔幻现实主义气质。但和姜文一样，顾长卫也掉进了“事不过三”的魔咒（姜文被普遍称道的前两部电影恰好也出自顾长卫的摄影机），在通往商业的高速路上将自己的艺术驾照撕得粉碎。

　　《微爱》仍旧讲了一个梦想与现实附带爱情的故事，只是没有丝毫深入内心的揣摩与沟通和冷静严肃的观察与思考，一切都简化为庸常的贴画式形象：追梦北漂的囧态、暴发土豪的粗俗、资本社会的艰辛、单恋爱情的守候，必然面临的失败和最终注定的峰回路转。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同类型影视剧素材的重新剪辑拼贴。“曾小贤”招牌的耍贱表演，单身女神的卖萌花容，打酱油穿插露脸的明星客串，以及《董小姐》、《最炫民族风》和一众卖座电影等各种烂俗的流行元素，组合成了一出中国城镇青年审美的大串烧，借此搔痒出观众的廉价笑声。

　　这种“北京爱情故事”式的片子无疑都披着描绘时下青年生活状态的外衣。不过，时代在这里只剩下联络角色的微信、上门涨租的房东、北影厂门口的王宝强和毫无新意的北京城市俯拍。这些轻飘飘孤零零的符号，虚架和游离在复杂多面的社会现实之上，无关真诚的反映和关怀，仅仅是姿态的表演与拉拢的手段而已。“顾长卫们”早就远离了普通青年的群体环境，也在功成名就的阶层生存中失掉了对真实时代的感受和把握，他们尽力保持和彰显的所谓敏感与同情，充其量不过是隔靴搔痒，就像金銮殿里三宫六院的皇帝心忧天下地过问百姓如何一样，至多满足了自我感动的功用。

　　导演在影片里还不忘借投资商左右剧本演员的情节，对自己和一众被对白召唤出的同行的无奈处境进行调侃。这一招已经被侯耀文李金斗冯巩的相声用烂的戏路，其实更像是撒娇般的自我解脱。多大程度地向资本妥协、艺术与市场的平衡点在哪里终究还是你情我愿的博弈选择，把自己精心地装扮成纯然无辜的受害者，不仅叫人生厌，也不具有任何的说服力。

　　影片开始用了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作配乐。显然，崔健和他的歌曲早已成了那一代文艺人士便捷又熟悉的旗帜，借此可以证明自己的改变与坚守。可惜崔健的时代已经远去，重复传唱了无数次的歌词也随之脱离了它本来的诉求和隐喻，文艺老炮儿们的持续利用不过是挥之不去的开口奶情结作祟，他们摇不动滚不动也无需再来一遍长征，只要有曾经“一无所有”的嘶吼还能时不时回响一下撩拨撩拨G点就可以了。三个男主角在北京街头蹬起的板车，难道不是在对昔日《顽主》的辉煌进行一次自恋的怀念和刻意模仿吗？只是王朔解构式的语言游戏绝非网络段子的小聪明可比，当杨重马青于观人到中年，恐怕也不再相信自己曾经的玩世不恭和自以为是了。

　　情怀都是虚空的，表达都是苍白的，微爱或许渐入佳境，“顾长卫们”却在这片自己引领过风潮的土地上开始陷入困顿。导演在片子里亲自客串了一个聋哑的烤鸭师傅，这或许正是在自嘲或者自知一种失语状态。纵使安排自己的夫人再唱两句歌剧，也不过是顾影自怜，唤不回一丁点《立春》的气息。以往被自己当作思索和表达载体、进而换取生存资源的电影，如今只是邀约圈中朋友的狂欢聚会，顺便再把养老金塞满各自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