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的路程,一个月的时间我才去看了姥姥三回。
在玲玲家的姥姥头也不梳,穿着毛裤坐在床上剥瓜子。想着在我家的时候,姥姥每天都一丝不苟地把头梳得利利落落,还照着镜子用清水把散落的头发收拢,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问她为啥,姥姥说:“玲玲家也没外人来,不像你家总有客人,都是些能人、高人,不穿整齐了给你丢人。”
姥姥的确在我家见过很多她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人,念念不忘的是赵老师吃包子的事。
“赵忠祥这个人儿啊跟电视上不一样,我给他数着呢,一口气吃了七个包子,头都不抬。”姥姥不是心疼那七个包子,她是觉得荣耀,一个成天在电视上说话的“干部”,吃了七个她亲手包的包子,她多欢喜呀!“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忠厚的人,也是个挨过饿的人。”姥姥这样评价赵老师。
如今在玲玲家,姥姥虽然还上着班剥着瓜子,可已经没有心气儿了。她常常倚在窗户前眺望远方,远方是北京的更南边,她不知道我就在她的身后,北京的北边。姥姥在北京是分不出东西南北的,她不断地问:“这是哪儿啊?”我那个心疼呀!
每次去看姥姥,我都和表妹拉上一车吃的。明明知道姥姥吃不了什么了,可没有别的表达方式,只能花钱吧,买最好的、最贵的。玲玲家住三楼,没有电梯,我们一箱子一箱子地往上搬,姥姥就站在楼梯口看着。我头也不敢抬,嘴更不敢张,生怕一说话嗓子就热了。
每次去,小姨和姥姥都为我们包上小时候最爱吃的山菜包子,吃饭的时候我拼命往肚子里填,可包子能把泪水堵住吗?堵不住,上洗手间待一会儿……出来姥姥又递上一个包子,接过来吃了吧,今生今世还能再吃几回姥姥包的包子?
跟了姥姥五十年,从前大把的时间怎么不知道金贵呢?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你和深爱的这个人彼此都知道离别开始倒计时,尤其是姥姥这样的人,她清醒地知道生命的结束是无力回天的,这是生命的悲哀。曾经那么热爱活着的日子,那么知足地生活的姥姥啊!心中的悲伤从来没说出过。
“行啊,都活这么大岁数了,知足了。”姥姥不是说有些话要反着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