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示:张艺谋公布的收入被质疑作假,即使计生委已详细追查过,处罚过程中也有波折,但仍有人怀疑,所谓被罚748万,是对社会的表面交代,张艺谋根本就不会交。实际上当时处境艰难的张艺谋刚好与乐视签约,签约费加上又卖了房子,他交了所有罚款。
张艺谋属于那种超级忍耐的性格。别人要是踩了他的脚,他不吭声;踩出了血,他不吭声;都踩成残疾了,他才找个机会一声不吭地拄着拐走开,找个地儿自己疗伤去了。张艺谋的容忍尺度远超常人,多难受都不好意思倾诉和呻吟,面子上还能装得若无其事,被我戏称为“痔疮式痛苦”。坦率说,我不认为这是多么伟大的美德;恰恰相反,表面的宽容里,隐藏着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懦弱。
同时,张艺谋一旦忍无可忍,一旦开始绝对反击,就不会再在迂回中选择妥协。他会变得毫不动摇,坚不可摧——这是因为悲观者平时不较真,有内在的怠惰与畏难情绪,但碰到大事情,他会比那些怒目金刚者更有平静而坚决的担当与反抗——这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宿命与悲观。
虽然后来二张势同水火,但奇葩的是,两人在漫长的合作过程中从来没有吵过一次像点样儿的架。张艺谋和张伟平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次见面,时间是2011年的12月11日,地点是在北京的政协礼堂。因为那天是《金陵十三钗》的首映礼,二张都着装正式——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隆重的告别仪式。表面看并无异常,除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亲密友好的交流,无论是在电影开始之前的贵宾室,还是电影结束之后的餐厅。张伟平在酒桌上更主动积极一些,操控场面,谈笑风生,看起来并不失态的;张艺谋吭声不多,有时跟刘恒、严歌苓和我说上几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如此:一个声高一个音低,一个更老板气派一个更员工风格,一个嚣张一个拘谨。张伟平显得强势,可张艺谋的低调里并不意味永远的屈从。
这个夜晚之后,两人分道扬镳,有过零星的电话联系,再无会晤。
从获利角度讲,商人都希望能够维持最低成本的运营。拖欠数部片酬,张艺谋都能忍下来,张伟平就觉得张艺谋是认可这种合作模式的;那《山楂树之恋》也好,《金陵十三钗》也好,不是不给钱,还是按以前的老规矩,到时候一起结算呗。你张艺谋不愿意,好,那你提要求,咱们谈啊,何至是连个过渡都没有呢?
张伟平忽略了,张艺谋的吃力和不快已经变成日常的压力和应尽的义务,恐怕谁都难以持续。尤其这种隐忍,建立在珍惜之上,一旦张艺谋认识到兄弟情谊只是获利的包装手段,他既不喜欢受虐又不擅长讨价还价,可能就会不辞而别;张伟平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了侵犯和威胁,张艺谋必然决绝。
后来陈婷开微博,发一些家庭消息和孩子照片,有的网友认为她是苦尽甘来,也有人认为她是一朝被扶正,便忙于嘚瑟。我不知道陈婷的表达里,有多少成分是出于对某种势力的无声反击,但我了解一个情况:孩子们总被偷拍,张艺谋夫妇不堪其扰;陈婷觉得还不如自己发照片,告诉大家,这只是一个没什么神秘的普通家庭,有着自己的幸福和苦恼。
陈婷本人显小,样貌甜美,身材出色,比媒体上被偷拍的效果强多了,也比她自己的照片好看。她是那种相夫教子的传统类型的女孩。张艺谋在外吃饭很少吃虾蟹之类的海鲜,嫌麻烦;要是陈婷去皮去壳地剥好了,他不拒绝,拉开牙床直接享用成果。三个孩子懂事,不打架,就跟有等级制度管理似的,小的听大的。出门的时候,壹男已经能够帮妈妈提东西了,并且在家里最具威信——用壹丁的话说,他在学校最怕“虫子和大哥”。心地善良的壹丁睫毛很长,在大风天或沙土堆里玩耍的时候,别的小朋友眯了眼,他没事,靠的就是雨刮器式的睫毛。壹娇的绘画天赋出色,张艺谋工作室的礼品丝巾,图案用的就是用壹娇四岁时的画作。我们开玩笑说,不管谁娶了长大以后的张壹娇,都必须先把因为生她缴付的五百多万交了。
二张分手不久,许多影视公司纷纷表示与张艺谋的合作意愿。签约乐视几周后,张艺谋和我聊天,坦陈了自己的遭遇。他的表情既懊恼、尴尬,也有不好意思和自嘲。出于对他自尊心的维护,我除了简约概括,以后在任何场合不会提及、说明和描述。
是的,做人的优点容易转化为做事的弱点。比如,张艺谋性格上的执著,典型陕西人的一根筋。性格上直接简单,没有太多褶皱,做人和交往上是优点,转换为作品,反而局限。不够辗转,缺那种柔肠百转,在缜密甚至是小心眼中才有的敏感和神经质。
下期介绍:张艺谋是那种人,只要扔给他一团泥巴,张艺谋就一声不吭、满头大汗地在那儿做雕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