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农民工和他们的《春天里》：感动数百万网友

网传视频中，王旭忘情开唱《春天里》。

刘刚

　　刘刚 29岁，男，黑龙江省穆棱市河西乡三兴村人。早年当过兵，退伍之后到北京，靠当流浪歌手维持生计。

　　王旭 44岁，男，河南省商丘地区民权县人。北漂十年，目前在一家药材公司负责库管工作。

　　空酒瓶、沧桑忘情的歌声、两名赤**上身的男子、摇晃不清的画面，背景是出租房内常见的粗陋情形。

　　两个多月，这个制作粗糙、杂音四起的翻唱歌曲《春天里》的手机视频，挂到网上后以几何级数传播，感动了数百万网友，并“击中”了他们的内心。

　　11月7日、9日，湖南省委书记周强两度公开推荐这首歌曲；13日，《春天里》的原唱歌手汪峰，邀请“他们”登上上海8万人体育场同台高唱。

　　他们，是29岁的刘刚和44岁的王旭，是农民工。

　　怒放

　　更换登机牌时，王旭站在自助机前，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有些发抖。他说，看来以后得学学这东西，要不一个人出去可不行。刘刚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并点点头。

　　这是他们近一个月来第三次坐飞机，但王旭还是很好奇。看着窗外的云，他问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咱们是在云里吧，上面应该还有一层云吧？”

　　飞机飞到一半的时候，王旭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小声让记者看看他和老毕的合影。看完后，他又打开与汪峰排练《春天里》的视频。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沧桑的歌声响了起来，他们沉默着，不说话。

　　11月13日的上海8万人体育场，怒放演唱会，他们的这段歌词一遍遍地在台上“怒放”。

　　台下，是数以万计的观众用已经撕裂的声音，在一遍遍地重复，先是跟唱，后来是合唱。

　　这首歌的原唱歌手汪峰，发现自己这首歌的“火”，多数点击量来自对方出租房内的翻唱后，邀请他们11月12日到达上海，参加13日的演唱会。

　　不过，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们已想不起来台上的感觉，“不知道(啥感觉)，就是觉得迷迷糊糊。”

　　农民工

　　王旭2000年到北京，那年34岁。他在北京摆过地摊，烧过锅炉，打过零工。

　　2003年，他在清河一工厂烧锅炉，最后被欠了半年工资。“我这说一段，想起一段，苦着呢。”他长出一口气。

　　离开那家欠薪公司后，王旭摆过地摊、去过工地做零工……漂泊的日子直到2006年他来到菜市口附近的一家医药公司负责库管工作才结束。有时候，他还要搬运货物。说着，他伸出手，上面有金黄的四个老茧，“这都好久不干活了，茧子快没了。”

　　王旭很珍惜现在的工作，每天早6点起床骑车出门，路上吃早点，7点半到单位，“一上班就得绷紧弦，因为出单错了，要扣钱。”

　　王旭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唱歌，20多岁时在家乡的文工团干过，知道在台上的感觉。“灯光一打，下面一片漆黑，但是你能感觉到有人欢呼。”

　　2003年，一位北京的年轻人送给他一把吉他。他闲着就为工友们唱歌。工友们建议他去酒吧唱。打114查到了酒吧电话，试唱后，要求他晚上7点至8点演唱，但菜市口的工作6点才能下班，他总迟到，最后只去了3次。再后来，他去地下通道唱歌。2004年冬天，在通道里，他认识了刘刚。

　　年轻的刘刚常处于失业状态。最穷时，曾把铝锅卖了2元钱，买馒头吃。刘刚来到北京后，做过保安，摆过地摊，干过杂活，但唱歌是他的主要收入——“唱一次下来，一般能收入30元至80元不等，也有时候只有几元钱。运气特别好的话，一晚上有一百多元。”

　　不唱歌时，和很多工友一样，他们喜欢去逛商场，去天兰天尾货市场、易初莲花超市，有时候只是去买一瓶水。

　　这样的生活被一个视频改变——今年8月，下班时间早，朋友约王旭去刘刚宿舍喝酒，喝得高兴，他们脱了上衣开唱《春天里》，朋友掏出手机录了下来。

　　视频上了网，很快火了。

　　网络

　　网上疯传的视频中，王旭和刘刚都光着膀子。王旭获悉后非常介意，他要求拍摄视频并上传至网络的好友赶紧删除——他觉得很不雅观，怕被别人笑话。

　　已经来不及了，短短几周，这个视频已被多家网站转载，点击率呈几何级数上涨。

　　王旭曾做过这样的梦。2005年，他曾参加过一次海选，那是在公主坟地下通道唱歌时，一个人拿来海选表，叫《梦想中国》。海选地点在望京，他去了，结果人特别多，最后自己不想参加了，但想挪挪脚都不能。终于轮到他了，他上去唱了两秒钟，评委说了句“好了”，就结束了。

　　这一次，《星光大道》打来电话。他们登上《星光大道》，成了周冠军。11月9日，参加完节目排练，老毕请他们吃了一次饭，并与他们合了影。这些照片，他们最近老拿出来给别人看。

　　还有大学生赶来，为他们拍摄了穿上衣服的《春天里》的MV。

　　上完《星光大道》，朋友们开始注意起王旭的穿着。他们说，别总穿你那条绿色的裤子。王旭后来去了丽泽桥的天兰天尾货市场，买了一条35元的裤子、一件30元的上衣。回到北京后，他还计划添置双鞋，因为他现在脚上的鞋已穿了两年多了。

　　王旭的大儿子在网上知道了他的事情，评价是“想不到能火”。唱歌也是他儿子的爱好，他喜欢唱的是《死了都要爱》那类歌。

　　春天里

　　生于1960年的湖南省委书记周强，也被这首歌打动，在11月7日和9日两度推荐《春天里》视频：一次是向省委中心学习组推荐，一次是向大学生村官推荐。

　　他说：“每看一次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你们也应该去看一看。”

　　一个朋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旭和刘刚。排练完，他们打车回到酒店找到了这条消息。“看完后，心里觉得暖烘烘的。但你要我说啥感受，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说不出来。”

　　稍停片刻，王旭觉得这个领导是个好领导，因为他能体会到农民工的辛苦，还是好人多。

　　《春天里》的歌词，是王旭和刘刚的真实感受，他们很喜欢唱这类沧桑的歌。打工之余，只要有时间，他们就去唱歌，主要是汪峰、许巍的歌，偶尔也唱《爱的代价》调剂一下。一般唱3个小时左右，唱得太用力，嗓子下场后就不能出声了，周一上班养着，到周五能出声了，再去唱。

　　下飞机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们老了打算干什么？

　　王旭说，老的时候，能天天唱歌最好。唱不动的时候，在家呆着呗。人心都是向上的，但很多东西不敢想。养老问题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希望大家善待农民工。

　　刘刚说，如果有一天老了，不论他岁数多大，都会永远“活在现在这段美好的时光里”。他曾翻唱过另外一首歌，并刻了盘。他当时觉得，自己能录张专辑，这辈子就没遗憾了，现在已超额完成任务了。

　　“什么退休金、买保险啊，我一窍不通，我也没条件，我真不懂。”刘刚家是农村的，家里没有一个人能弄明白这些事情。他目前唯一的想法是，“唱歌，把眼前的事做好，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他们现在很喜欢北京，文化氛围好，唱歌有人喜欢——“最重要的是，只要努力，就有收获，比如我们。”

　　■对话

　　：你喜欢《春天里》的歌词还是旋律？

　　王旭：旋律和歌词都喜欢。《春天里》这首歌一开始讲的是年轻时候的故事，然后开始写家庭，写女儿。我们有类似的经历和体验。

　　：见到汪峰后什么心情？

　　王旭：我们有预感，心里觉得汪峰肯定会来找我们。没想到真的来了。

　　：以后还能继续唱他的歌吗？

　　王旭：他没说。演出结束后，我们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分开了。回到酒店就再没见到他。我还买了本子和笔，想让他给我签个名。

　　：现在收入有变化吗？

　　王旭：这两个月挣了点车马费，一共加起来五六百元，不如上班挣得多。不过心里也高兴。

　　：将来干什么？王旭：我的老板跟我说，(唱歌)是条光明的路，但你要走不动了，就回来，位置给你留着。不过永远别忘了自己的本质，要本色演出，多唱农民工的歌。

　　■关键词

　　《春天里》歌词摘录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没有信用卡没有她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本报记者翟烜 插图李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