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已不想制造英雄 就想老老实实讲故事(图)

陈凯歌

　　这个身高1米9的高大男人，一直以他的骨子里骄傲和外表的不苟言笑著称。“以微言大义为己任”，这句话用来形容他并不为过——26年前的那部《黄土地》已经奠定了一切基调，此后的《霸王别姬》更是将他的事业推向顶峰。所以当五年前那部让他遭遇滑铁卢的《无极》遭遇非议和恶搞，陈凯歌当时的反应无比激烈：在他看来，无极里同样包含着深刻的思想。

　　《无极》之后五年，我们见到的陈凯歌已经不同。昨天是《赵氏孤儿》转场到杭州宣传的日子。从上一站南京赶到杭州，因为高速公路大雾的缘故，陈凯歌和演员们在车上待了7个半小时，没顾上吃饭，连着接受了两场采访，走了四家影院。他保持谦和的微笑，从容不迫地回应每一个笑场的质疑和批评。不愿回答的问题，再不会像当年一样直接拒绝，而是会技巧地岔开话题。甚至被问到关于笑场的事，他的回答都无比圆润：笑场？非常好啊，一部悲剧能让人笑是意外之喜，谁说悲剧就不能让人笑，喜剧就不能让人哭？

　　据说他也是这么告诫演员的：要对观众的批评照单全收，不要太在意。

　　这转变让人惊讶。他甚至说，现在就想“老老实实讲故事，不唱高调”。

　　当然，“老老实实地讲故事”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当年冯小刚说过一句话：中国导演大多不会讲故事。这话红了半边天，有它的道理在。尤其是像“赵氏孤儿”这样一个故事。

　　“赵氏孤儿”的故事历史悠久，《左传》就有记载，随后司马迁又在《史记》里浓墨重彩地写了一笔，写***臣屠岸贾对忠良赵家的陷害。不过史学家一直对屠岸贾此人存疑，因为此人除了在《史记》里出现，其他典籍中都没有记载。所以史学家的推论是，“赵氏孤儿”的故事并非历史。陈凯歌的确也没想把《赵氏孤儿》拍成一部历史剧，电影的原本还是纪君祥的元杂剧——忠臣赵家被***臣屠岸贾灭门，赵家友人程婴出现，救出了刚满月的赵家遗腹子，从此隐姓埋名十五年，直到孤儿长大复仇。

　　但他的难题在于，在这个变了的时代，“英雄一样要遭人质疑的年代”，怎么才能让古代的“大义”转变成现代人能够理解的事儿？

　　这转变，即便搭上一年半的创作时间，多半也免不了硬伤。

　　在让灭了赵家三百口人的屠岸贾变得不那么大***大恶；让救了赵氏最后骨血的程婴不那么大义凛然后，他用上了如今所有导演都爱用的一个词：人性。

　　■ 一些关于剧情的疑问

　　问：既然这是一个“英雄一样要遭人质疑的年代”，为什么会拍《赵氏孤儿》？

　　陈凯歌：这里面有个源起：我十几岁的时候，正好是“文革”，要抄家。书要连夜看完，不看就烧了。就看到了《赵氏孤儿》，记住了程婴这个名字。那时候我生活得很痛苦，希望有一个像陈婴一样的人来帮我，走出这种痛苦。其实在这部电影里，有的都是我心里边想的一些东西，一些很朴素的情感，也包括我对这个时代的一些想法。里面没有高屋建瓴的思想，也没有扭曲变形的人性，都没有。就是一些朴素的东西。

　　问：很多人评价，影片的前半小时赵氏被灭门那一段很精彩，但接下来的故事发展平平？

　　陈凯歌：其实我想表达的东西反而在后半段。这是一部写人的电影，写程婴。

　　问：转折就出现在程婴献孤，这是和元杂剧里非常不同的一个情节：屠岸贾面对程婴的儿子和赵氏孤儿，无法分辨谁是谁，仅凭程婴献婴的举动，就摔死了程婴的儿子，放过了赵氏孤儿。以屠岸贾灭门赵家三百口的残暴，还打算杀尽全城的婴儿，为什么不直接全部杀掉绝后患？

　　陈凯歌：屠岸贾也只是个平常的人。平常人都会有一条底线：谁会献出自己的亲身孩子？所以程婴最后面对屠岸贾的时候，屠岸贾问过他一句话，说“15年前我摔死你孩子的时候，你有机会告诉我那是你孩子，你为什么不说”。他对程婴说，当年就是你把婴儿亲手交给我那一刻，我才相信了这就是赵氏孤儿。这就是他的底线。屠岸贾此后也跟新的君主说到“仁”，说“仁”是这世间最高尚的道德，可见他也不是大***大恶的人。

　　不光屠岸贾，程婴也是如此。屠岸贾在电影里有两句话：“你有什么权利决定孩子的生死？”“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赵氏孤儿的复仇？”事实上也是我对元杂剧《赵氏孤儿》的质疑。在这个变了的时代，人的看法也不一样了，英雄也要遭人质疑。程婴和屠岸贾，两人不能说是好人坏人，只能说是输家赢家。程婴最终赢了，赢的是自己；屠岸贾输了，输给的也是自己。记者 郭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