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文(黎晓亮)
1994年12月15日,大陆演艺界“梦舟”篮球队与台湾演艺界“梦幻”篮球队在北京举行义赛,为希望工程募捐。王志文基本上是板凳队员
2008年4月26日,王志文(右)受邀做陈奕迅上海演唱会的嘉宾
电影《和你在一起》剧照,唐韵(左)、王志文
王志文:世界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找到合适的途径,它就变得煞有介事了。我有这样的本事,让毫无关联的东西放在一起变得仿佛、似乎像那么回事,于是,我就可以毕业了。而且,它还在《电影艺术》上发表了。在这个过程中,我更坚定了一个想法,就是表演不能扯淡。因为表演是不能够坐下来讨论、或者说答辩的,它是一件做的事情,而不是说的事情。
电影院校可以让人了解电影史,提供观摩表演技法的机会,但我在大学4年里真正学到的东西全长在我的身体里,不在这几张纸上,不在任何文字里。罗伯特·德尼罗所做的那些,对于表演来说,是不值得交流的事儿。至于表演,不用谈,把《愤怒的公牛》拿来看就好了,你看到的、接收到的东西会比我提到的要丰富得多。
我为什么话这么少,因为我从事的这个职业在台词以外是不需要去说话的,是要求人闭嘴的,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之一。但后来因为我在这个行业里做得不错,所以更多的人希望我说话,不断地说话——像刘翔,他的工作是跨栏,本来不需要张嘴,但是大家可能因为没有办法处理对他的那种喜欢,所以要求他张嘴——这就变成扯淡。但凡对他的职业有认识的人,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很明确。
人物周刊:你认为表演是语言无法企及、涵盖的?
王志文:对,语言(诠释)会破坏这个职业。平时朋友之间,最美妙的东西叫“不言”,或者叫“尽在不言中”。我最心动的,就是一种叫“此时无声”的、要去感受的东西。但这个世界要求你不断去说,而语言在我看来,是最不着边际而又相当贫乏的。一说,它就直摸瞪眼往那儿去了,可我这个职业它不能直摸瞪眼往那儿去……
人物周刊:不少导演讲,没你的戏你也在现场。
王志文:电影电视它是这么拍的,比方我俩对话,没有你也可以拍我,没有我也可以拍你。通常我不太能做到这个。拍你的时候,我会在边上坐着;也许你会不好意思,但我在和不在你的表演肯定不一样。拍我时,我也希望你在边上,需要知道你的反应。
有时候我想看某场戏他们是怎么拍的,没有我的那条线构成的是一个什么关系,做到什么程度,那我就知道我这边要怎样去表达、去对应——基于我对剧本的认识。
没有被摄入的不需要在场,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错误的想法。电影是一个整体,每个人的表演是部分,需要融合在其中,所以需要对整个戏、对别人的表演有所了解。但现在拍戏都在找一个大概齐,说你太较真了。
为什么一个演员跟另一个演员不同,这是实际工作中很重要的一个差别。尽可能让你的环境变得真实,而不是省事。省了事,就把品质省掉了。
我也不是每天都在片场,根本不沾边的没必要了解。可能今天我有兴趣,去片场玩玩,看看特别欣赏的导演、摄影师是怎么工作的,自己演的时候没法欣赏。
人物周刊:我偶尔去片场,才发现观众看到的成品,跟演员一条条拍摄的,太不一样了。
王志文:是很不一样。这就是蒙太奇的力量。镜头给的顺序不同(不同的组接),出来的意义不一样。还有景别,是全景、带着关系给的,关系是放在什么焦点上的,那意义又不一样。还有镜头的运动——移动、推拉、固定,固定到什么程度,这都是导演要控制的。他的影像语言产生在他的蒙太奇里。普通人不会拍电影,但都能看,因为对影像都有本能,就像你不是厨师但你也会吃饭。我们说喜欢一个导演,就是他给出的蒙太奇符合你的口味。
人物周刊:没想过演而优则导?
王志文:那我会不堪重负。当导演又得看景,又得找演员,那我得疯了。演戏虽然也牵涉到跟别的部门合作,相对来说个人还是比较能控制的,你不会“不得不”。当导演,一个剧组几百号人围着你,你必须“不得不”,你得面对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像老姜(姜文),他属于精力旺盛型的,他的思想能量他的精力都耗不完。我这点精力用于演戏,刚好打平。
我为自己立法
人物周刊:有时候,看一些我们曾经喜欢的电影/电视人的作品,感觉一蟹不如一蟹。
王志文:不要做这种比较,这样你会特别失望。七八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失望,就是身边那些你曾经喜欢的、敬重的人,他……不进步了吧。其实不必在意,这就是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个人,不过沧海一粟,他涵盖不了电影电视;他不存在了,电影电视还存在,还得继续。
这是我对现状得出的一个能说服我自己的解释,所以我不再去对周遭的事情做苛刻的评价和要求,但对自己,我是可以把握的。
人物周刊:北电教过你的一位老师说,“张丰毅、王志文的时代,都是国家包分配,毕业就有工作,虽然钱少,可不会有生计问题,所以他们一门心思想做艺术家。”我理解是,时代不同了,纯粹的艺术不那么能追求到了,你得与时俱进。
王志文:一个人的生计和他的理想如果相互排斥到必须放弃一个才能成全另一个,我觉得是人出了问题。世界没有太大变化,我们以为起了点高楼弄了点高架变化就大了,其实不是。要说变化,是人的变化大,标准的变化大。
在我们这个风云变幻的国家,各种标准在不断地变化着,有时候的确会让人无所适从。年龄越大,对这种变化着的标准的抵抗力会越来越弱,会人云亦云,说大伙都这样,那就这样吧。迄今为止,我欣赏自己的东西就是坚持,我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标准,然后坚守它,贯彻到每一个领域,不太容易受周围影响。
你的初衷可能会有变化,但那是补充式的,种子还是那颗,因为日后有些人他那颗种子都变了,变成杂交的、嫁接的了。你的土壤可能会有变化,但一定是从原来的那颗种子里长出东西来。这是一件不太容易认清并且控制的事儿,因为有时候你自己都辨别不了,它是不是你原来那个东西——你以为是,可能它已经走得很远了。所以人需要反省、辨别,以便让标准、初衷不变质。
人物周刊:有人会说,王志文毕业就分配到中戏当老师,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志文:88年毕业我们不包分配。当时大家都想留校,但只有一个名额,给了我们班一个女生,于是大伙儿都挺忙,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外边转悠、打电话,疯狂的小老鼠一样。那个夏天我对自己的印象就是喝啤酒,在宿舍楼里蹓跶来蹓跶去,然后睡懒觉。后来同学老师跟我聊起来,都说以为你有去的地儿了,我说没有,我在那儿穷等,等着学校改名单或者增加名额——确实很想留校。本来答辩完,拿到学位证书,就该走人,但我还在宿舍楼滞留了大概有半个月到20天,我们班有几个住了半年的。
这时候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台词教研室的两位老师封锡钧、冯明义跟我的班主任刘国平老师说,哎,听说你们84班有个小朋友叫王志文的,问问他愿不愿意来我们戏剧学院。刘老师就来找我,说过来过来。我说,这好哇。(迅速转成刘的语气)是啊,多好的事儿啊,你不一直想留校吗,这学校和那学校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当时,戏剧学院(的人)不太看得起电影学院(的人),只有戏剧学院的学生分到电影学院当老师,从来没有逆向分的,我这是第一个,也是绝后。
因为不喜欢在外边蹓跶,北京4年,我连戏剧学院在哪儿也不知道,借了个自行车,骑着找。到那儿一见,封老师说,咱们现在就办,你先写个申请,表示是你想来。这我拿手,3分钟就写好了。接下来很快,一周这事儿就成了。档案调过去,我收拾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一床被子,(教科)书全扔了(后来最不相信的就是它了),留了几本上课的笔记,用母亲给的一个很小的樟木箱一装,就去中戏了。
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它告诉我一个道理:有些事儿你不用去争、去着急,它就是大家说的,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争也没用。封、冯两位老师怎么会想到要我呢?因为在一些配音的场合我们碰见过,给他们留下比较深的印象。没人打招呼,也没有关系,就这么简单。
我非常不喜欢关系这东西,可以说仇恨。迄今为止,它在我生命里很少出现。托这托那,最后不知所终。多半所谓关系,是一个盲目的东西,因为无知、无力,你才会依赖它。
人物周刊:《手机》里严守一跟做着明星梦的侄女牛彩云说,那些演员之所以成为好演员,都不是偶然的——也是你的真实想法吧。